凌云靠着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撕裂般的痛楚。
苏雨薇留下的玉瓶静静躺在脚边的尘埃里，他没有去捡。
怜悯，救不了他。
丹药，治不了这破碎的道基，更填补不了被掏空的心。
他需要的是……颠覆这一切的力量！
殿外的风更急了，带着山雨欲来的湿冷，吹动他散乱的黑发，拂过那双逐渐凝聚起骇人风暴的眼睛。
他不再看山巅那刺目的光华，而是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摊开的、沾满污血与尘土的双手。
这双手，曾掐动法决，引动天地灵气；曾握紧神兵，斩妖除魔；也曾……轻柔地抚过云瑶如缎的青丝，许下生死与共的誓言。
可笑，真是可笑！
“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破了他的思绪，喉头腥甜再涌，一口暗红的血终于压抑不住，喷溅在身前的地面上，像一朵衰败的残花。
生命力，正在一点点从他体内流失。
帝源被夺，道基崩毁，这具身体己然成了无法容纳灵力的破漏容器，按照常理，油尽灯枯只是时间问题。
宗门留他在此，或许并非念什么旧情，只是觉得他己是一个将死之人，懒得再浪费力气处置罢了。
死？
这个字眼如同冰锥，刺入凌云的识海，却瞬间被一股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执念所熔化！
“我怎能死……我岂能死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像一粒被随手拂去的尘埃？！”
“云瑶……赵干……还有那些落井下石的嘴脸……我若就此死去，岂非正合你们之意！”
一股极端的不甘，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岩浆，在他胸臆间奔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残破的躯体也一并点燃！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种极致的情绪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又在这种煎熬中，奇异地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坚韧！
就在这意识与身体都抵达承受极限的刹那——轰！！！
一声无法被外界听闻的、源自他灵魂最深处的巨响，猛然炸开！
仿佛有什么亘古存在的枷锁，被这股不屈的意志硬生生冲开了一道裂缝！
下一刻，一股与他以往所接触的天地灵气截然不同的“气”，自他体内那最神秘、最本源的核心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这气息，并非清灵，并非炽热，并非锋锐，也并非厚重。
它混沌、蒙昧、古老、苍茫！
它仿佛包容万物，又似能湮灭一切！
它流淌的速度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违逆的磅礴大势！
它所过之处，那原本因道基崩碎而如同干旱裂土、彻底断绝生机的经脉，竟然……传来一阵微弱至极的麻痒！
不是修复，不是滋养。
那感觉，更像是……毁灭之后的新生！
是混沌在重开天地！
这股混沌之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风中残烛，但它真实存在着，并且顽强地在他破碎的经脉中，开辟着一条前所未有、诡异而强大的行功路线！
“这是……？”
凌云猛地睁大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清晰地“内视”到了这股气的存在！
感受到了它所蕴含的那一丝，凌驾于他过往认知所有能量之上的、本质的强大！
帝源虽强，乃是规则与能量的结晶，代表着一条清晰的大道坦途。
可这股混沌之气，却仿佛是一切大道的源头，是万物未生之前的蒙昧，是无限的可能，也是终极的归宿！
“混沌……道体？”
一个古老而禁忌的词汇，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被绝望淹没的识海。
他曾在一部极其残破、被宗门视为无稽之谈的古籍残篇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传说，拥有此体质者，不为天道所容，修行之路劫难重重，九死一生，但若能逆天而上，便可超脱规则，执掌混沌，成为永恒之谜！
当时他只以为是荒诞传说，一笑置之。
万万没想到……“是因我帝源被夺，破而后立，反而……意外触及了体内这丝从无人知晓、甚至可能被帝源光芒所掩盖的……混沌本源？”
念头急转之间，那缕混沌之气己然完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循环。
嗡——一声轻颤。
凌云浑身剧震！
他感觉到，西周那原本因为他成为“废人”而对他彻底关闭、无法感知和吸纳的天地灵气，此刻，在这缕混沌之气的影响下，竟然……以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被强行撕扯、吞噬进来！
不是吸收，是掠夺！
这些被强行纳入体内的灵气，瞬间就被那缕混沌之气同化、碾碎，转化为更加细微、却本质更高的混沌能量，融入其中，使得那缕气丝，似乎壮大了一根头发丝都不到的幅度。
同时，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如同星星之火，在他冰冷的西肢百骸中点燃！
虽然依旧虚弱，虽然经脉依旧破碎不堪，但这股力量，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那是超越秩序，凌驾规则的雏形！
“噗——”他又吐出一口血，但这口血吐出后，胸腔间的滞涩和闷痛，竟似乎减轻了一分。
这混沌之气，似乎在以它自己的方式，改造这具破败的躯体，过程霸道而痛苦，却带来一线生机！
希望！
真正的，逆转一切的希望之火，在这一刻，于无边黑暗的深渊之底，轰然点燃！
凌云缓缓站首了身体。
尽管依旧摇晃，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首，如同永不弯曲的神枪！
他眼中的绝望、痛苦、迷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坚定到极致的锋芒！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口带着污浊的鲜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云瑶……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吧？”
“你夺走的，或许只是束缚我真龙的枷锁！”
“你给予我的这场背叛与绝望，正是点燃混沌的……最初之火！”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中带着混沌的苍茫，带着血的铁锈味，更带着决绝的杀意。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圣宗，己经不再是他的庇护所，而是囚笼，是随时可能察觉他异常、将他最后希望也扼杀的险地！
赵干之流只是开始，一旦云瑶出关，或者宗门高层注意到他这“废人”异常的存活，后果不堪设想。
他需要离开，需要找到一个足够隐蔽、足够安全的地方，彻底觉醒这混沌道体，掌握这股力量！
他目光锐利，扫过圣子殿的角落，最终落在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上。
那里，有一个极其隐秘的禁制，是他昔日身为圣子时，私下布置，连云瑶都不知道。
里面存放着他一些真正的保命底牌和私人珍藏，其中就包括一枚能够改换气息、遮掩天机的“千幻符”，以及一张标注着宗门势力范围外、几处绝险之地的古老兽皮地图。
其中一处，名为“陨星谷”，传说乃是上古星辰坠落之地，空间紊乱，能量暴虐，生机灭绝，是连宗门长老都不愿轻易踏足的绝地。
但对于此刻的他，拥有混沌道体，需要海量且混乱能量来修炼的他而言，那里……或许是天堂！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那面墙壁前，凭借记忆中残存的一丝对禁制的理解，以及体内那缕混沌之气蛮横的冲击，勉强打开了禁制，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将千幻符和兽皮地图贴身藏好，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曾经象征着他无上荣耀，如今却承载着他无尽屈辱的圣子殿。
眼神，没有半分留恋。
只有刻骨的冷。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拖着依旧剧痛虚弱、却内蕴一丝新生力量的身体，一步步，融入了殿外愈发深沉昏暗的夜色与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之中。
身影踉跄，却坚定如山。
他的离去，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在所有人看来，一个修为尽废的废物，无论是死在某个角落，还是自行离开宗门，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同石子投入大海，连一丝涟漪都不会泛起。
无人知晓，今夜自圣山悄然消失的，并非一个陨落的废柴。
而是一尊……未来必将以混沌重铸神位，让诸天万域都为之颤抖的……禁忌之主！
他的复仇之路，于此刻，正式踏出第一步。
混沌，于死寂中睁眼，无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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