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禁锢，原本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
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欢笑着、打闹着从各个教室里涌出，奔向自由的黄昏。
夏言和苏暖并肩走在熙攘的人流中。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塑胶跑道被晒过的味道，以及路边小吃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油炸食品的香气。
广播站的大喇叭里，正在播放着范晓萱的《健康歌》，轻快活泼的旋律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这一切，熟悉得让人鼻酸，又新鲜得让人心跳加速。
夏言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属于九七年的、带着点煤烟和青春味道的空气，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
“夏言，你今天真的太厉害了！”
苏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慨，她双手抓着书包带，蹦跳了一下，马尾辫在脑后甩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你没看见王老师那个表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还有赵天宇，哈哈，让他平时总瞧不起人！”
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一只快乐的百灵鸟，驱散了夏言心中最后一丝前世带来的阴霾。
“运气好，刚好想到那几种解法。”
夏言笑了笑，语气轻松。
他目光扫过路边那些推着三轮车，卖着炸串、烤红薯和劣质文具的小贩，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在他心中涌动。
第一桶金，必须尽快到手。
光靠“突然开窍”的成绩，可改变不了物质生活的窘迫。
他记得很清楚，九七年的暑假，有着无数的机会在等着他。
“才不是运气呢！”
苏暖皱皱鼻子，表示反对，随即又有些担忧，“不过，你下次考试要是……赵天宇他们肯定又会说闲话的。”
“那就让他们说去吧。”
夏言浑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苏暖洗得发白的连衣裙领口，那里有一个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细小的补丁。
他心里微微一酸，语气却更加温和，“对了，苏暖，你……最近家里还好吗？”
苏暖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很快又扬起笑脸：“挺好的呀！
我爸的厂里虽然效益一般，但还能发得出工资。
我妈最近接了点缝纫的活，也能贴补家用。”
她知道夏言家条件也不好，所以从来不愿在他面前诉苦。
夏言心里明白，也没有点破。
前世的他，首到很多年后才知道，苏暖的父亲今年下岗了，母亲身体也不好，她整个高三过得异常艰难。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好。”
他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我记得你唱歌挺好听的，最近还唱吗？”
“啊？”
苏暖被他跳跃的话题弄得一怔，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瞎唱呗，在家里哼几句，哪算得上好听。”
“我觉得很好听。”
夏言看着她，认真地说，“比现在广播里放的一些歌还好听。”
这话倒不是完全安慰。
苏暖嗓音清亮干净，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确实很有天赋。
前世她为了生活，早早放弃了这些不切实际的爱好。
苏暖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你……你今天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夏言正想再说点什么，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夏言。”
两人转头，看见林雪见推着一辆崭新的女式自行车，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夕阳的金光洒在她白色的连衣裙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夏言，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道题的第三种解法，几何构造的部分，我还有些没太明白。
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她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疏离，但主动向一个男生请教问题，这对她而言，己经是极不寻常的举动。
苏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下意识地往夏言身边靠近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夏言心中了然。
林雪见是个对知识有着极致追求的人，自己今天展现出的、超越高中范畴的数学思维，显然引起了她的强烈好奇。
这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但他并不想表现得过于急切。
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身旁的苏暖，对林雪见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歉意的笑容：“现在吗？
恐怕不太方便，天快黑了，我得先送苏暖回家。
要不……明天课间我再跟你细说？”
林雪见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微微一怔，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从来只有别人迫不及待地想找机会接近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要送别的女生回家而婉拒她的请教。
她看了一眼夏言身旁那个穿着朴素、却眼神明亮的女孩，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好，那明天再说。”
说完，她优雅地跨上自行车，白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弧线，汇入了放学的人流，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其实……你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苏暖小声说道，手指绞着书包带，心里有些甜，又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顺路而己。”
夏言笑了笑，语气不容置疑，“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穿过嘈杂的街道，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老旧巷子。
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偶尔有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地响起。
“夏言，”沉默了一会儿，苏暖忽然轻声问，“你觉得……林雪见怎么样？”
“她很聪明，也很努力。”
夏言回答得很快，语气平淡，像在评价一个普通的同学。
“哦。”
苏暖应了一声，低下头，嘴角却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把苏暖送到她家那栋斑驳的筒子楼楼下，夏言停下脚步。
“快上去吧。”
“嗯，谢谢你送我。”
苏暖冲他挥挥手，转身跑进了楼道，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响。
夏言站在楼下，首到看见三楼某个窗户的灯光亮起，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音像店。
店里循环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刘德华的《中国人》，墙壁上贴满了明星海报，Beyond、王菲、周华健……充满了时代的印记。
他在一排排的磁带货架前驻足，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专辑名称。
他在寻找，或者说，在确认。
确认那些尚未面世，但必将引爆一个时代的旋律，此刻还静静地躺在未来的时空里。
他的心脏，因为一个逐渐清晰的计划，而有力地跳动起来。
第一桶金，或许，就落在这里了。
他随手拿起一盒当红歌星的磁带，看着上面略显粗糙的印刷封面，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就从这里开始吧。”
他低声自语，转身融入了九七年华灯初上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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