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风黏腻如陈年旧怨，还沾着点酱色街灯的油腻光。
楚翟晟贴着冷墙侧身，被苏橘槐那句关于“大少爷不如野狗”的话呛得半句反击都没憋出来。
头顶是脱皮的霓虹字母，投下断续光斑，把他脚下的影子剪裁得七零八落。
突然，一阵异样的脚步声悄然靠近。
卷着风的，是皮鞋和军靴交错的节奏。
苏橘槐不疾不徐朝后退了一步，眨着眼看向巷口，像是己经知道这场戏下面该换哪出曲了。
人群自觉地让出一道窄缝，一个身影缓步而来。
黑色风衣，襟角缀有一枚晦暗蓝色的徽章。
姬颦渊现身了。
他的出现，宛如夜色里骤然亮起一束摄人心魄的冷光。
“流放，不流到边荒，还能流去哪？”
姬颦渊低笑，嗓音里带着一点温柔的寒意。
“楚翟晟，你真是...比想象中耐摔。”
“好歹摔得还剩条命。”
楚翟晟朝他扯了下嘴角，神色虚与委蛇，像是对这座城市和自己身上所有的伤痕都己麻木。
苏橘槐耸耸肩，一屁股坐到了废弃邮筒上，开口的语气像挖苦老师的学生：“你们这些天才，见面怎么都像谈判桌上的亡灵？
干脆把生死状提前摊开得了。”
姬颦渊扫他一眼，嘴角浮上一丝淡漠到近乎虚假的笑。
“哲学疯子，倒也不全是废话。”
风里隐约传来远处帮派摩托轰鸣，像癫狂犬吠。
流放弃子的羞辱、冷眼和喧闹杂音，这夜的荒凉感骤然实在。
楚翟晟压低嗓音，“你来，不会只是看我怎么像条狗被赶到边荒？”
“你不是狗。”
姬颦渊慢条斯理从风衣里掏出一只旧打火机，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狗见了屠夫会逃命，你这个，恐怕只会给自己选一把最快的屠刀。”
打火机啪地开合，火花冷静地照见楚翟晟脸上的青紫与疲惫。
他本能地想接茬讽刺，却发现所有语言都像干裂的泥巴，不够锋利。
姬颦渊嘴角含着意味深远的笑，步步走近，两人的影子在瓦砾地板上相互缠绕如烟。
“我有个提议，”姬颦渊的话轻飘飘落下，却像关联着三界市投下的骰子，“组个临时联盟怎么样？
你欠一场好戏，我需要点新鲜血液。
共赢。”
楚翟晟没立刻应声，而是把目光落在苏橘槐身上。
后者正嘴角噙笑，一副既看热闹又看门道的模样。
“临时联盟？
在三界市，临时这个词和‘寿衣’一起用比较搭调。”
苏橘槐拍拍裤腿上的灰尘，“不过你们高玩喜欢先定条底线，最后看看谁先踩烂。”
“你答不答应？”
姬颦渊笑意更深，仿佛己经握住了胜算。
楚翟晟低头想了三秒，抬头语气冷淡：“你要什么回报？”
“一个机会，足够撬动卓未央身边那块地基。
你若想复仇，光凭自己的死撑，撑不到明天早上。”
姬颦渊淡然道，“我可以给你线索，也可以要了你的命。”
这话说完，边荒夜色突然安静下来。
风裹着露水，从巷口灌进人的领口，冷得像午夜喝下的烈酒。
楚翟晟忽然笑了，那笑声像打磨过的铁屑，在胸膛里沙沙作响。
“想拿我命的，三界市排队能从这儿到废土港口。
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唯一能让你不那么快死的那个人。”
姬颦渊答得毫无感情，却带着说服一切的耐心。
那一刻，三人对立而站，街灯映照下的影子组成一个讽刺的三角：一个被流放的弃子，一个荒诞的局外哲学家，一个游离于黑暗边缘的双面间谍。
气氛在三界市特有的冷色灯光里拉成一根紧绷的弦，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
“如果我点头，落在你手里的把柄就够你把我变成下一个牺牲品。”
楚翟晟声音微哑，却带着一丝冷静的戏谑，“你打算让我怎么配合？”
姬颦渊不紧不慢地递过一张折得整齐的小纸片，上面戳着灰蓝色钢印。
信封里是一张名单，几个名字用异色钢笔画了圈。
其一在三界市官方资料里早己失踪，其二正是楚翟晟过去熟识的故人，其三的名字上一道狭长的血痕，像某种警告。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第一件事？”
楚翟晟盯着那纸片，瞳孔微缩。
“名单都写好了，是吧？”
“比演戏省事。”
姬颦渊声音里带着无所谓的坦然。
苏橘槐跳下邮筒，捡起街边一块碎玻璃，对着楚翟晟晃了晃：“别担心，名单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戏，死了活着都够你写出十本复仇诗。”
“你说得轻巧，就怕下一个在名单上的，是在场我们之中。”
楚翟晟冷冷道。
风里有流浪汉低低咳嗽声，远处巡警的电车鸣笛划破夜空，却没人关心巷口站着的这几个影子。
世界依照惯性继续运转，只有他们像盘根错节的祸根，被黑暗用力吐出来。
片刻沉默，楚翟晟把信封折回掌心：“我配合，前提是你先付订金。”
姬颦渊笑了，打火机啪一声合拢，像给某个签订中的契约画上句点。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奇特的古币递过去，硬得像彼此的筹码和不信任。
“从今晚开始，我们是同盟——暂时的。”
姬颦渊凝视着楚翟晟，目光深不可测。
同盟？
楚翟晟把古币翻弄于指尖，只觉它冷得有如刚掘出的坟土。
这是一次牵引命运走向新歧路的赌注。
他与姬颦渊暂时同桌，对手尚未出现，敌人己遍布街头。
《黑暗盟约》就此生效，带着三界市所有未曾熄灭的仇恨与野望。
巷口的风渐渐停下，城市的灯火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拉长并相互交融。
夜色之外传来了爆胎疾响，像新一轮权力游戏的丧钟。
楚翟晟抬起头，望着灯下碎影，神色竟有一瞬释然。
他想起卓未央临别那句冷漠的话：不要让你的影子留在灯下。
现在，他偏要用自己的影子，亲手重塑新规则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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