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懒脑袋还嗡嗡响呢。
就被一股力道从那破木床上给薅了起来。
外面天光有点刺眼。
他眯缝着眼，被人半推半搡地弄到寨子当中那块空地上。
嚯，人还不少。
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空气里一股子烟火气混着土腥味儿，还有点……说不出的酸馊气。
安静得吓人，连娃崽子都没一个哭闹的。
盘阿公那张老脸，皱得跟核桃皮似的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
烟雾缭绕，遮不住他眼底的愁。
盘阿公把烟锅子在地上磕了磕。
“阿懒，你醒了就好。”
老人的声音又干又涩。
“寨子里的粮，撑不了几天了。”
张懒心里咯噔一下。
粮？
什么粮？
他肚子里那点现代记忆还没完全捋顺呢。
可肚皮却很诚实地咕噜叫了一声。
真他娘的饿啊！
这感觉，比宿醉还难受！
蓝阿月站在盘阿公旁边，眼圈红红的声音也带着哽咽。
“去年的芋头收成不好，粟米也少得可怜。”
“山里的野物也越来越刁，越来越少。”
“再不想想法子，大人还能扛，娃娃们……”她没说下去，可那意思谁都懂。
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又很快沉寂下去。
一张张蜡黄的脸上全是愁苦和茫然。
铁柱那大块头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像头困在笼子里的蛮熊。
“还能有啥法子？”
“要么省着吃，要么就往更深的山里钻！”
“可那里面，毒虫猛兽多得是！”
他声音粗犷，带着一股子怨气。
显然，这位狩猎队的头儿，最近也没少碰壁。
张懒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饿，真他妈的饿。
这感觉太真实了，胃里像有把小锉刀在刮。
求生欲像把小鞭子，抽得他脑子飞快转起来。
芋头？
粟米？
产量太低了！
根本喂不饱这么多人！
山地贫瘠……什么东西产量高，还不挑地？
一个圆滚滚、黄澄澄的东西猛地蹦进他脑海。
土豆！
对，就是它！
马铃薯！
那玩意儿，在现代可是喂饱了多少亿人的主粮！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虚。
“盘阿公，阿月姐，你们见过一种……嗯……长在地下的果子吗？”
“圆不溜秋的或者椭圆的皮有黄的也有红的。”
“挖出来一窝能有好几个，甚至十几个！”
“煮着吃，烤着吃都行！”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用手比划着大小和形状。
盘阿公愣了一下，嘬了口旱烟，烟雾从他鼻子和嘴里一起喷出来。
“地下的果子？”
“你是说那些毒芋头？
吃了会麻嘴巴的？
那玩意儿不能多吃！”
蓝阿月也轻轻摇头，眼神里带着困惑。
“没见过你说的这种，地里长的不是芋头就是草根，要么就是有毒的。”
铁柱在旁边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张懒听见。
“洞主怕不是饿糊涂了，说胡话呢吧？
还一窝十几个，做梦呢！”
张懒有点急了。
“不是毒芋头！
肯定不是！”
“它产量很高！
一亩地能收好多好多！
比芋头高得多！”
他这话一出，周围更静了。
高产？
比芋头还高？
这在他们听来，简首是天方夜谭，比盘王爷显灵还玄乎。
盘阿公眼里闪过一丝惊疑，手里的烟锅子都忘了往嘴里送。
“真有这种东西？”
张懒斩钉截铁，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有！
肯定有！”
“大家帮忙找找，说不定哪个角落就有！
就长在不起眼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倒真有几个半大孩子好奇地在寨子角落里翻找起来，全当是找乐子。
没一会儿，一个瘦小的娃崽子，穿着露着屁股蛋的破麻布裤子，举着个啥东西，像献宝似的蹽了过来。
“洞主！
洞主！
你看这个！
像不像你说的？”
那娃手里捏着几个灰扑扑、沾满泥土的疙瘩。
上面还倔强地冒着点点绿芽！
张懒眼睛瞬间就亮了！
跟探照灯似的！
他几步窜过去，一把抓过来，也顾不上脏。
就是这个！
虽然个头小，样子也野，但这形态，这芽眼，绝对是野生土豆！
没跑！
他心里一阵狂喜！
差点没蹦起来！
知识就是力量啊！
老子这现代人的脑子，总算不是白长的！
看着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觉自己不是个纯废物！
腰杆子都好像首了一点！
铁柱也凑过来看，蒲扇般的大手拿起一个，翻来覆去地瞅。
他用指甲抠了抠上面的泥，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瓤。
“洞主，就这灰不溜秋的疙瘩？”
“真能吃？”
他一脸嫌弃，鼻子都快皱到天上去了。
“看着还没咱们的芋头好吃呢！
硬邦邦的！”
张懒差点没忍住给他一脚，但还是耐着性子。
“这东西能顶饿！
而且能变着花样吃！”
“烤着吃，煮着吃，还能……嗯，以后再告诉你们！”
他赶紧打住，再说下去什么薯条、薯片的非把这帮原始人吓傻不可。
盘阿公也凑近了，浑浊的老眼仔细端详着那几棵块茎。
他眼神里全是惊奇，但还有深深的疑虑。
“真能……高产？”
蓝阿月则更关心实际问题，她轻轻拉了拉张懒的袖子。
“阿懒，这东西……没毒吧？
可别吃了出事，现在可经不起折腾了。”
张懒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
“我拿我洞主的身份担保！”
“这东西绝对能吃，而且产量肯定比芋头高！”
“盘阿公，给我一小块地最差的地都行！”
“让我试试！”
“要是种不出来，或者有毒，我……我任凭处置！”
他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
他语气里的笃定，让盘阿公沉默了。
老人抬起头，看了看一张张写满愁苦和期盼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不起眼的块茎。
最后，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就依你！”
“寨子后面那片石头坡地没人要，就给你了！”
张懒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虽然只是一小步，还是在最差的地。
但，总算是有个开始了！
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改变这个穷得叮当响的部落，就看这几颗土豆疙瘩了！
他攥紧了手里那几颗带着泥土和希望的块茎，感觉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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