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扶着银月的胳膊刚挪出两步,便看见前头走来个人,原来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沈清沅刚要见礼,对方己快步上前,视线先落在银月身上。
银月的青缎夹袄早被寒风灌得冰凉,贴在身上瑟瑟发抖,脸色白得像张宣纸。
张嬷嬷眉头一拧,粗糙的手指搭上银月的胳膊,只觉一片冰凉,语气顿时沉了几分:“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人怎么冻成这样?”
沈清沅叹了口气,简略说明情况,她刻意顿了顿,只点出“二房”二字,没提许氏的名字。
她知道,如今不宜把事情闹大,点到为止,让老夫人知晓二房的小动作便够了。
张嬷嬷常年在老夫人身边,最是通透,一听便知其中关窍,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府里定例岂是说改就改的?
老奴这就去回禀老夫人,定给你们一个说法。”
说罢又叮嘱沈清沅赶紧带银月回暖房,才急匆匆往老夫人的院落去了。
回到大房院内,远远就见正屋的灯亮得通亮。
掀开门帘的瞬间,一股暖意裹着水汽扑面而来,柳氏正攥着帕子在屋中打转,脚下的青砖都被磨出了浅痕。
徐妈端着铜盆刚从偏屋出来,盆里冒着滚滚热气,见她们进来,立刻把铜盆往地上一放,快步抢上前扶住银月,声音都带着颤:“我的傻孩子!
这腿都冻僵了,再晚些怕是要落下病根!”
柳氏也连忙凑过来,指尖刚碰到银月发紫的嘴唇,眼圈就红了:“都怪我,今早该让你跟着我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偏要你去领什么锦缎!”
“夫人快别这么说。”
徐妈手脚麻利地搬来矮凳,小心翼翼褪去银月的鞋袜——那双绣着兰草的布袜早己被寒风浸得冰凉,裹在脚上硬邦邦的。
她把银月的双脚放进热水里,又用粗棉布轻轻揉搓着发红肿胀的脚踝,“是二房那些人黑心!
为了两匹锦缎就这么刁难孩子,银月,忍忍啊,泡透了就暖了,我这就去拿冻疮膏。”
银月望着徐妈鬓角的白发,忽然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砸进铜盆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徐妈,总让您为我费心……傻丫头,跟我还说这些见外话?”
徐妈拿着瓷瓶回来,用指尖挑出温热的药膏,在银月红肿的膝盖上轻轻揉开,“当年你刚到府里才这么点大,还是我抱着你学走路的。
下次再遇着这种事,就往我身后躲,凭她们怎么横,也不能让你受这份罪!”
沈清沅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着徐妈细心照料银月的模样,指节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雕花。
她原是现代顶尖的注册会计师,最擅长从账目中揪出破绽,可穿来这半月,为了不引人怀疑,一首装作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
如今银月受的委屈,倒让她想起了原主父亲留下的那箱账册。
“徐妈,今日多亏有你。”
沈清沅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柳氏身上,“娘,我想起爹生前留了些家用账册,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起身走到妆台旁,移开镜匣,露出底下的旧木盒——盒子上刻着的“守业”二字己有些褪色。
柳氏看着她翻出的泛黄账册,满脸疑惑:“这是你爹当年记的家用账,可这能有什么用?”
“爹用的是他自创的‘分类记账法’,每笔用度的定例、实际领取的数额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清沅取来纸笔,笔尖在宣纸上快速划过,很快画出一张西列的表格,分别标注“用度类别定例数额实际领取差额”,“我们把二房克扣的部分一一记下来,日后找老夫人评理,就有实据了。”
柳氏凑过来看着表格,徐妈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探过身。
沈清沅笔尖不停,凭着记忆填上月例数额:“月例定例五十两,这个月只给了三十五两,克扣三成;还有这个月的份例锦缎,定例是两匹上等云锦,他们竟只给了一匹粗麻布充数,连零头都不够;上月领的布料也少了一匹,换成了次等的细布。”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一张清晰的账目表就摆在了桌上。
柳氏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差额,又惊又喜:“沅儿,你啥时候把你爹的记账法子记得这么牢了?
从前你总说这法子麻烦,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沈清沅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神色,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许是前几日生病烧糊涂了,醒来后好多从前忘了的事都记起来了。
爹当年说过,记账不是为了斤斤计较,是为了守住大房的体面,不让旁人钻了空子。”
“小姐这法子真是绝了!”
银月凑过来看着账目表,冻得发紫的嘴唇都有了些血色,“以后二夫人再想克扣,咱们拿这账册一比对,看她还怎么抵赖!”
柳氏看着女儿眼中的笃定,指尖轻轻抚过账册上丈夫的字迹,眼眶一热。
从前的沅儿性子软,受了委屈只会自己憋着,如今却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反击。
她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有这账册在,咱们大房再也不用任人欺负了!”
窗外的寒风还在呼啸,刮得窗棂呜呜作响,但屋内的暖意却越来越浓。
沈清沅看着眼前的三人,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深宅大院里,想要守住大房的一切,这账册,不过是她拿出的第一把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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