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浓雾,来得突兀,散得也同样诡异。
没有风。
它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凭空抹去,一寸寸地消解于虚无。
笼罩着整个村庄的死寂被打破了。
首先显露出来的,是那些倒在地上的村民。
他们身体的枯萎进程戛然而止。
原本干瘪如老树皮的皮肤,此刻重新变得饱满起来,却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如同劣质蜡像般的苍白。
紧接着,一阵细微而密集的“咔咔”声在广场上响起。
所有村民的皮肤,都在快速地角质化。
它们变硬、变厚,迅速凝结成一层层泛着幽暗光泽的甲壳,宛如某种深海昆虫的外骨骼。
尤其是在关节处,甲壳高高凸起,生长出狰狞的骨板与短小的尖刺,构成了天然的护甲。
“撕拉——”一声沉闷的、布料被撕开的声音。
一个小伙子的后背猛然裂开一道笔首的口子。
没有鲜血,没有肌肉组织,裂口深处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下一秒,数条长短不一的扭曲触手从那裂口中探了出来。
触手的末端带着微小的、不断张合的吸盘,它们在空气中无意识地挥舞、抽动,似乎在通过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感知着温度、湿度、以及空间中残留的能量信息。
一个,两个,十个……撕裂声此起彼伏。
整个广场上,所有的村民都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他们,或者说“它们”,不再是人了。
然而,在祭坛之上,苏牧的眼中,呈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他的感知里,随着雾气散去,村民们脸上死灰般的病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运动过后的红润。
那些瘦骨嶙峋的身体重新变得结实,一个个精神抖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活力。
没有甲壳。
没有触手。
只有一张张劫后余生、写满感激的淳朴脸庞。
苏牧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微笑。
看来,自己的力量虽然看着有点吓人,但效果是真的好。
他心中那块名为“我是好人”的基石,愈发稳固了。
祭坛下。
小女孩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本干枯瘦小的手掌,此刻被一层薄薄的、光滑的甲壳所覆盖,五指的末端,生长出了寸许长的、闪烁着黑曜石光泽的锋利指爪。
她试着攥了攥拳。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涌现。
“枯萎病”带来的濒死痛苦、深入骨髓的虚弱,被彻底驱逐。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更高级、更强大的存在形式。
她没有感到恐惧。
恰恰相反,是新生。
小女孩猛地抬起头,望向祭坛上的苏牧。
她的眼睛,己经变成了结构复杂的复眼。
在那千万个微小镜面的倒映中,苏牧不再是那个穿着布衣的少年形态。
他是一团光。
一团温和、伟大、无法用语言描述、无法用逻辑理解的混沌光辉。
是这团光辉,将她从“腐朽”的旧世界中拉了出来,赐予了她“永恒”的新生。
两行泪水,从她的复眼中滑落。
那泪水并非液体,而是某种半透明的、略带粘稠的凝胶状物质。
那是喜悦的结晶。
她第一个跪了下去,新生的甲壳膝盖与坚硬的石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响。
她张开嘴,想说“谢谢”,想表达自己的感激。
可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种混合着高频摩擦音与尖锐嘶鸣的、全新的声音。
“父——神!”
这个尊称,仿佛一道命令,一个开关。
随着她的呼喊,广场上所有被“治愈”的村民,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个意志下的不同肢体,全部朝着祭坛的方向,重重跪倒。
“咚!”
“咚!”
“咚!”
数十具甲壳身躯同时跪地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沉闷的巨响,在破败的村庄中回荡。
他们的思想,在深渊力量的链接下,己经不再是独立的个体。
一个初级的集体意识,在此刻诞生。
他们共同确认了苏-牧的身份——赐予我等“净化”之躯,摆脱血肉“原罪”的唯一真神。
苏牧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在他“正常”的感知里,是所有村民都恢复了健康,然后激动地对他行此大礼。
一声声“父神”的呼喊,在他耳中也被自动翻译成了“恩人”、“救命神仙”之类的感激之词。
场面是夸张了点,但大家的心情他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苏牧内心充满了做好事后的满足感与欣慰。
他微笑着对众人点了点头,又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如此。
好了,这个村子的事情己经解决。
自己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他转身,身体轻飘飘地浮起,朝着村外的方向飞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感觉,真不错。
在他离去之后,整个村庄的村民们,缓缓从地上站起。
他们的动作依旧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音。
小女孩,如今是这群“新生者”中意志最清晰的个体,她转过身,走向村口那块饱经风霜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村庄原本的名字。
她抬起自己那长着锋利指爪的右手。
“唰唰唰——”指爪划过石头,如同热刀切过黄油,轻而易举地将上面的旧名字抹去,石屑纷飞。
然后,她一笔一划,重新刻下了两个崭新的大字。
新生镇。
从今天起,他们将在这里,传播父神的福音。
他们,是无垢教派的第一批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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