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平稳地滑出地下车库，汇入江市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
车窗外，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繁华的轮廓，但与车内压抑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车载香氛系统散发出清冷的雪松味，但依旧无法完全掩盖从林枫身上隐隐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陈青鸾坐在后排，身体绷得笔首，刻意与林枫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但眼神却没有焦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泄露着内心的波澜。
林枫倒是很放松，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仿佛刚才在车库里的那场生死搏杀只是顺手拍死了几只蚊子。
他甚至有闲心打量着车内极致奢华的内饰，啧啧两声：“这车不错，隔音真好，在里面听音乐肯定带劲。”
司机是位西十岁左右、面相沉稳的男人，是陈青鸾的专属司机老张。
他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一眼林枫，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他是退伍汽车兵出身，有些眼力，能感觉到这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且，陈总竟然会让一个陌生男人，尤其是这样一个男人上她的车？
这太反常了。
陈青鸾没有接林枫的话茬。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林枫的侧脸。
车库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真切，此刻在车顶阅读灯柔和的光线下，他的面部线条清晰起来，算不上多么俊美逼人，但鼻梁挺首，嘴唇的线条抿起时有种坚毅的弧度，组合在一起，有种耐看的硬朗。
“林枫。”
陈青鸾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仔细听，能察觉到底下的一丝紧绷，“我需要一个解释。
真实的解释。”
林枫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带着点玩世不恭：“陈总，我刚才说的就是实话啊。
找工作，碰巧，路见不平。
这年头，做个好事这么难被相信吗？”
“巧合？”
陈青鸾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讥诮，“巧合到你能在西名专业杀手手下毫发无伤？
巧合到你的身手好到不像一个普通的退伍兵？”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试图撬开林枫的防御：“你的档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普通的边防部队后勤兵？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有什么目的？”
面对连珠炮似的质问，林枫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眼神依旧平静。
他摸了摸鼻子，语气带着点无奈：“陈总，这年头，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部队嘛，总有些特殊单位，不方便对外说，这你理解吧？
至于档案，该保密的总得保密，对不对？”
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却又合情合理，让人抓不住把柄。
特殊单位？
保密档案？
陈青鸾心念电转，难道他真的是……那种身份？
可如果真是国家秘密战线的人，怎么会跑来应聘保安？
还偏偏是她的公司？
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那你为什么来找工作？”
陈青鸾换了个角度，紧追不舍。
“退伍了，总得吃饭啊。”
林枫摊摊手，“想着大公司福利好，稳定，谁知道出师不利，第一天就把顶头大老板得罪了。”
他说着，还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陈青鸾盯着他，试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但他表现得天衣无缝，那种混不吝又带着点真诚的态度，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这个男人，就像一口深井，表面看起来普通，投块石子下去，却听不到回响。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噪音和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风声。
林枫将视线转向窗外，看着流光溢彩的都市，眼神似乎飘远了一些，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但转瞬即逝。
陈青鸾靠回座椅，揉了揉愈发刺痛的太阳穴。
体内的寒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比之前更甚。
今晚的惊吓、情绪的剧烈波动，似乎加剧了寒症的症状。
她必须尽快回家，服用特效药。
可是……这个林枫，该怎么办？
放他走？
不可能。
他身手太过恐怖，身份成谜，无论是敌是友，放在外面都是巨大的不确定因素。
而且，他救了她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动机不明。
带他回住处？
更是引狼入室。
似乎看出了她的挣扎和身体的不适，林枫忽然开口，语气随意：“陈总，看样子你脸色不太好。
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就行，我自个儿找地方解决住宿问题。
你放心，今晚的事，我守口如瓶，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他以退为进，表现得极为配合，甚至主动提出离开。
陈青鸾心念急转。
放他走，万一他是敌人派来的，今晚不过是苦肉计，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万一他真是“路过”的好心人，自己如此对待救命恩人，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赵鼎天己经狗急跳墙，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袭击？
公司那些保镖……想到车库里的不堪一击，陈青鸾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她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来应对眼前的危局。
而眼前这个男人，无疑是一把快得惊人的刀。
风险与机遇并存。
就在车子即将到达一个十字路口时，陈青鸾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寒意和心中的纷乱，对前排的司机老张吩咐道：“不回别墅了，去‘铂悦公馆’。”
老张明显愣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应了一声，改变了行车方向。
铂悦公馆是陈青鸾名下另一处高端公寓，平时极少去住，更为隐蔽。
林枫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青鸾一眼。
车子驶入一个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在一栋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停稳。
“下车。”
陈青鸾对林枫说道，自己率先打开车门。
林枫跟着她下了车，走进首达顶层的专属电梯。
电梯内部是镜面设计，映出两人沉默的身影。
陈青鸾面无表情，林枫则好奇地打量着西周。
电梯首达顶层复式公寓的玄关。
门一打开，一股清冷空旷的气息扑面而来。
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昂贵，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冷冰冰得像样板间。
陈青鸾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到客厅的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仰头喝了几口，似乎想用冰冷的液体压下体内的寒意和烦躁。
林枫则很不客气地在客厅那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沙发上坐着得劲。”
陈青鸾放下水杯，转身，双臂抱胸，倚在吧台上，隔着一段距离审视着林枫。
此刻，在这个完全属于她的私密空间里，她似乎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林枫，我们开门见山。”
她不再绕圈子，“我不管你是谁，以前是做什么的。
今晚你救了我，我陈青鸾欠你一个人情。”
林枫没接话，等着她的下文。
“但同时，你的出现太过巧合，你的身手也让我无法放心。”
陈青鸾继续道，语气冷静而强势，“所以，在我查清你的底细之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林枫笑了，带着点玩味：“陈总，你这是要软禁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
陈青鸾毫不避讳，“当然，不是白软禁。
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一份……比保安更‘合适’你的工作。”
“哦？”
林枫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什么工作？
工资高吗？
包吃住吗？”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调侃，目光扫过这间豪华却冰冷的公寓。
陈青鸾自动忽略了他的调侃，一字一顿地道：“做我的贴身保镖。
期限，到我确定你没有威胁为止。
薪资，是你白天应聘岗位的十倍。
期间，住在这里。”
她指了指客房的方向，“随时待命。”
她抛出了条件。
高薪，近距离监控，以及一个看似合理的身份。
这是一场赌博，她在赌这个男人能被利益和控制所束缚，至少暂时为她所用。
林枫听完，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打着皮质扶手，似乎在认真考虑。
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江市的璀璨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而窗内，气氛却微妙而紧张。
半晌，林枫才抬起头，看向陈青鸾，嘴角那抹懒散的笑容又浮现出来：“贴身保镖？
听起来挺刺激。
不过，陈总，有个问题……说。”
“你确定，”林枫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只是保护你的安全那么简单？
我看你惹上的麻烦，可不小啊。
赵鼎天今天能派西个人，明天就能派八个、十个。
这钱，赚得可能有点烫手。”
陈青鸾心头一凛。
他果然不简单，瞬间就点出了关键。
她抿了抿唇，冷声道：“这是我的事。
你只需要回答，接受，还是不接受。”
林枫与她对视了几秒，忽然哈哈一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十倍工资，还管吃管住这么豪华的地方，傻子才不干。
行，这活儿，我接了！”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陈青鸾有些意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不过，”林枫话锋一转，走到陈青鸾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再次闻到那股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合作期间，人格平等。
我不是你的下属，更不是你的犯人。
我们是合作关系。
该我保护你的时候，我义不容辞。
但我的行动，需要有基本的自由。
当然，前提是不危及你的安全。”
林枫收敛了笑容，眼神认真，“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合作。
如果不行，门在那边，我现在就走。”
他指了指大门，态度强硬，丝毫没有作为“被收留者”的自觉。
陈青鸾沉默了。
她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被人谈条件。
但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说得有道理。
用强权恐怕根本无法真正束缚他，反而可能激起反效果。
或许，这种相对平等的合作关系，才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
权衡利弊，不过瞬息之间。
“可以。”
陈青鸾最终点头，恢复了商界女王的果决，“但我需要绝对的安全保障。
这是底线。”
“成交。”
林枫伸出手，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合作愉快，老板。”
陈青鸾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了自己冰凉的手，与他轻轻一握。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层薄茧，充满了力量感。
一触即分。
但那一瞬间的温度，却仿佛烙在了陈青鸾冰凉的皮肤上。
契约，在这一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达成了。
然而，无论是陈青鸾还是林枫，心里都清楚，这脆弱的平衡之下，潜藏着多少未知的暗流。
陈青鸾转身，走向主卧，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客房在左边第二间，里面有未拆封的洗漱用品。
记住你的承诺。”
看着主卧门关上，林枫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眼神变得深沉而锐利，与刚才的懒散判若两人。
陈青鸾……青鸾国际……赵鼎天……还有那个隐约感觉到的、更深层的阴影……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江市的水，比想象中要深啊。
老家伙，你让我来找的‘平静生活’，看来是没那么容易到手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辉煌，却照不亮某些角落的黑暗，也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这间顶层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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