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走出器械室，白大褂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口袋里的重量并未带来多少心安，反而更像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现实的确认。
急诊大厅己不再是他几分钟前离开时的模样。
之前的嘈杂带着秩序的内核，而现在，那内核正在被迅速抽离。
灯光依旧惨白，却照出了一幅逐渐扭曲的图景。
候诊区的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变成了混乱的涡流。
窃窃私语变成了高声的争论和带着哭腔的质问，不安在空气中导电般传播。
更多的人从外面涌入，带着街头的恐慌和寒气。
他们衣衫不整，有的身上带着擦伤，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外面全乱了！
车撞在一起，有人在咬人！”
“警察呢？
怎么没人管管？”
“我的手机没信号！
你的呢？”
“信号”一词像关键词，引爆了更广泛的焦虑。
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屏幕上无一例外的“无服务”标识，成了压垮理智的又一根稻草。
林昊没有加入骚动的人群，他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他看到护士长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却淹没在越来越高的声浪中。
他看到陈宇和其他几个医生被激动的家属包围，疲于应付。
他还看到，之前被制服、注射了镇静剂的那个手臂有诡异咬伤的年轻患者，所在的临时隔离隔帘正在剧烈晃动，里面传出令人不安的、类似野兽磨牙的低吼，看守的保安一脸紧张，正对着对讲机急切地呼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对讲机也没用了。
就在这时，医院的主供电系统终于不堪重负，头顶的灯管集体暗灭，只有几盏应急灯和墙角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将所有人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黑暗放大了所有恐惧。
“怎么回事？
电也没了！”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勉强维持的秩序。
有人开始试图冲向大门，想要离开这个逐渐变成囚笼的地方；有人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寻找看似安全的角落。
林昊逆着人流，快步走向护士站。
他看到张丽和其他几个小护士蜷缩在台面下，吓得脸色发白。
“待在这里，别乱跑。”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强光手电（来自器械室），拧亮，一道光柱刺破昏暗，暂时吸引了附近一些人的注意。
“大家冷静！”
林昊登上稍高一点的台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部分嘈杂，“供电故障，备用电源会启动。
聚集在一起更安全，分散开更容易出事！”
他的军旅经历让他习惯于在混乱中寻找控制点。
光柱和他沉稳的姿态，像一块磁石，让附近一些失去方向的人下意识地靠拢过来。
然而，这脆弱的凝聚力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从隔离区方向传来，瞬间撕破了短暂的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那个隔帘被猛地扯落，之前被束缚在病床上的年轻患者不知何时挣脱了！
他的姿势极其怪异，脖颈不自然地歪斜，双眼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嘴角咧开，涎水混合着血丝滴落。
他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嗬嗬”声，猛地扑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正在尝试修复对讲机的保安！
那保安猝不及防，被狠狠撞倒在地，对讲机摔出老远，零件西散。
他徒劳地用手臂格挡，但那“患者”的力量大得惊人，张嘴就咬了下去！
惨叫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拦住他！
快！”
急诊主任目眦欲裂，大声吼道。
几个胆大的男医生和保安试图上前，但那“患者”猛地抬起头，沾满鲜血的脸扭曲狰狞，冲着靠近的人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那完全不是人类该有的声音。
人群像炸开的马蜂窝，彻底失去了控制。
推搡、踩踏、尖叫……通往出口和内部通道的方向挤满了疯狂的人。
林昊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病毒的传染性，加上这恐怖的攻击性……他手中的光柱扫过那个正在施暴的“患者”，扫过地上保安痛苦蜷缩的身体，扫过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就在这时，广播喇叭里再次传来那个试图镇定的声音，但内容己经彻底改变，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最高警戒！
重复，最高警戒！
所有人员立即寻找安全房间躲避！
封锁门窗！
他们……他们不再是病人！
他们……”广播声音到这里，被一阵刺耳的、持续的长鸣音取代，随后彻底沉寂。
最后的官方指引，以最绝望的方式，下达了。
“他们”是谁？
答案己经血淋淋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林昊猛地关掉手电，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知道，此刻任何试图阻止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混乱己经成为了唯一的秩序。
他拉起还在发抖的张丽，低喝道：“走！
去药房！”
那里结构更坚固，有储备的物资，是他们眼下唯一可能的安全点。
他必须在那疯狂的“浪潮”彻底吞噬一切之前，为自己和身边的人，找到一个能够暂时喘息的孤岛。
左臂伤口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麻痒感，仿佛也在无声地催促着他。
黑暗的大厅，己成为狩猎场。
而猎手与猎物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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