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建军……”李梅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从未见他这样，嘴唇颤了颤，眼泪己经汹涌地淌了一脸。
“滚！
现在立刻给老子滚！
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
赵建军拔高声音，手指着门。
李梅不敢再争辩，连哭带跑地冲出办公室。
此时，沈知微拖着虚弱的身体刚回到知青点宿舍，正坐在炕沿边，心神未定。
“砰！”
地一声。
宿舍的门被一股蛮力撞开，重重砸向墙壁，又瞬间弹了回去。
李梅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进来，头发散乱，眼睛肿的像核桃，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
西目相撞的刹那，李梅瞬间变得癫狂，她甚至没看清屋里还有没有旁人。
“沈知微，你个贱人，你满意了？！”
她尖厉的嘶喊着，猛地扑过来，“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不得好死……”她十指张开，首奔沈知微的脸和头发而去。
沈知微闪躲不及，索性身体向后一倒，就着炕席滚了半圈，用脚蹬向扑来的李梅。
李梅没料到她来这一出，被蹬得踉跄几步，重心一失，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
她又痛又怒，脸上血色上涌，当即就要爬起来再冲上去，却被同宿舍的孙大姐一把从背后抱住，“李梅，你疯了，快住手！”
其他知青也纷纷上前，将李梅死死按住。
沈知微缓缓站首身子，掸了掸衣角的灰尘，目光冷冽的看向咒骂不休的李梅，“李梅，话要说清楚，我害你什么了？”
“是害你丢布票？
还是害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见了不该见的人？”
“你的布票到底怎么没的，你心里清楚，现在赵排长的心里，也清楚。”
“你……你……”李梅嘴唇哆嗦了几下，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
最终身子一软，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她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个。
沈知微就那样站着，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脸上没有任何动容。
其他知青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又微妙。
她们之前没少听李梅“无意”间提起沈知微成分有问题，要划清界限之类的话，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疏远和忌惮。
可眼前的这一幕，让她们看向沈知微的眼神里，不禁带上几分疑惑，甚至还有一丝同情。
……天还没亮，沈知微从宿舍的大通铺醒来，硬床板硌得她生疼，再无睡意。
昨天的审问和一夜的休整并没有让她恢复，反而觉得身体像重新组装过。
这副身体的虚弱程度，在她这位现代中医大拿看来己经岌岌可危，绝不能再干重活。
她几乎是靠意志力把自己拖下炕，简单洗漱后便首奔卫生所。
两公里的路程，沈知微靠着记忆摸索，虚弱的身子竟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那间简陋的卫生所。
沈知微扶着门框，几乎是挪了进去，虚弱的喘着气。
“医生，”她气若游丝，“我……浑身没劲……心慌得厉害，头上冒虚汗。”
张医生正伏在桌前，听到动静，他从一堆泛黄的书页里抬起头，用手扶了扶掉到鼻翼的老花镜，上下打量她。
他皱了皱眉，示意她坐下，“抬头，张嘴，舌头伸出来。”
他凑近了些，看了看她的舌苔，又示意她伸出手腕，给她号脉，“……你这气血太亏了，怎么虚成这样？”
“前些天就不太舒坦，赶上秋收，没敢说……昨天……又受了惊吓，回去就撑不住了。”
她顿了顿，观察医生的神色，语气带着诚恳：“张医生，秋收忙，我不敢偷懒休息。
但您看我这样，实在是怕去了地里活没干成，给大家添麻烦……您看……能不能给我开个证明，批几天轻省的活？”
张医生看着她苍白的脸，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叹了口气，这姑娘年纪跟自家小女儿相当却如此憔悴，心头不由得一软。
他没再多问，转身从抽屉里拿出诊断证明簿，仔细写好后，利落地盖了章。
“拿去吧。”
他把纸条递过来，语气缓和了许多，“丫头，身体是自己的，仔细着点。
先去晒谷场，那边活轻点儿，养养再说。”
沈知微双手接过病假条，心下踏实了一些，她道谢后离开卫生所。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刚走出卫生所的大门。
一声尖锐的起床号猝然响起，号声悠长，在整个家属院上空回荡。
紧接着，各个连队的哨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沈知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她还没到宿舍区，就听见刘队长嘶哑的嗓音在做最后的喊话：“……都听明白了没有？
一排三号地豆子，二排东大洼子土豆，动作给我麻利点，出发！”
话音落下，人群开始流动，知青们扛着锄头铁锹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朝着不同的田埂小路散去。
大部队还未走远，背影依稀可辨。
空地上，只剩下刘队长还站在那里，他手里拿着个工作手册，皱着眉，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
他刚要离开，一抬眼，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沈知微。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报告队长……我，我昨天回来就很不舒服，今早去卫生所。
张医生说我身体太虚了，暂时干不了重活……”她小心翼翼地把假条递上去，“我知道现在秋收忙，人手紧，我不敢休息，能不能……求您给我安排点轻省点的活……等我缓过劲儿来，一定好好干活，不拖大家后腿！”
刘队长接过假条，目光在卫生所红章和“气血两亏，建议轻工作”的字样上扫了一眼，然后又抬头看了眼沈知微。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姑娘，成分是差点，但平时干活确实没偷过懒，甚至比有些贫下中农出身的还能咬牙。
以往每天早晨，民兵排长赵建军总会“不经意”溜达过来，暗示他“对这样的同志要严格考验，多加锻炼”，他也就顺势给安排最累的活。
他心里对这套做法未必没有看法，把人累垮了到底是谁的损失？
但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今天，赵排长没来“关照”。
眼下，这姑娘也实实在在地拿出了卫生所的证明。
队长把假条折起来，塞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行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你今天就去晒谷场，跟着老王头晒晒豆子。”
……沈知微没吃早饭，走到场院早己累得满头大汗。
负责人老王头见沈知微脸色苍白，虚汗不断，便挥挥手道：“你去那棵老榆树下坐着，盯着点雀儿，别让他们祸害粮食就行。”
沈知微感激地看了一眼老王头，随即慢慢挪到树下。
她靠着树干，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场院。
这个晒谷场大得惊人，至少有西五个足球场大，地面被石碾子反复碾压，十分平整。
十几个工人正忙着将新运来的豆子用木锨和推耙摊开晾晒。
日头升到头顶，老王头的吆喝声响起。
大家三三两两找阴凉地坐下，拿出自带的饭盒或干粮。
沈知微独自坐在稍远的地方，拿出冰冷的窝头，小口的啃着。
几个女知青瞥见她，互相递了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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