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图书馆那沉重而安静的大门,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赶。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那股冰凉的寒意。
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一切如常,可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罩子里只有他,和他脑海里那挥之不去的、诡异的回响。
快……快……那声音消失了,但它留下的余韵,那种急促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催促感,却像魔音灌耳,久久盘旋,搅得他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到底是什么快?
快跑?
快逃?
还是……快做点什么?”
布瓜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试图把那声音驱赶出去,但毫无用处,反而引得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这玩意儿……这东西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仙缘或者高科技产品那么简单。
它似乎……是活的?
或者说,它链接着某个有意识的存在?
那个“低熵生命体”、“契合度百分之十一”、“勉强链接”……这些词语此刻回想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漫无目的地推着那辆破自行车在街上走着,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想找个人说说,但能跟谁说?
跟王胖子说“我脑子里有声音在催我”?
胖子肯定以为他打游戏打疯了,或者信道信得走火入魔了。
跟吴教授说?
估计会被当成精神异常首接送医院。
巨大的孤独感和未知的恐惧将他紧紧包裹。
他只是一个想混日子、有点小爱好的三流大学生,怎么就摊上这种科幻片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不行,我得弄明白!
必须弄明白!”
一股执拗的劲头从心底升起,压过了恐惧。
他布瓜虽然随遇而安,但绝不是任人摆布的怂包!
这东西找上他,总得有个说法!
他开始拼命回忆昨天龟甲发光时涌入他脑海的那些破碎信息流。
那些扭曲的光影,断续的声响,还有那个微弱但清晰的意念……除了那几个关键词,似乎还有一些更模糊的东西,像是星图?
像是某种复杂的结构图?
又或者……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运行法则?
他越想集中精神,脑子就越乱,像是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
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水底的游鱼,偶尔闪现一下鳞光,却又迅速消失在意识的黑暗深处。
“时间坐标错误……维度壁垒破损……”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这听起来像是……时空穿越或者高维物理的概念?
跟我这考古专业,跟我喜欢的道教文化,有半毛钱关系吗?
难道这龟甲是个……坏掉的时空机器?”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越投入,越想越烦躁,完全忽略了脚下的路。
他推着车,下意识地拐进了一条回学校常走的、正在维修的小巷。
巷子一边被蓝色的施工挡板围着,路面坑洼不平,堆放着一些建材。
快……就在他脑子里再次闪过那个催促的余音,心神为之剧烈一颤的瞬间——“哎哟我靠!”
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连人带车猛地向前扑去!
原来是一个被沙土半掩着的小坑,他没留意,一脚踏了进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自行车倒地的哐当声。
布瓜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下巴差点磕在地上,手掌和膝盖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他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气来。
尘土沾了一身,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想上前搀扶,又被他这惨状和那辆破车劝退。
“妈的……流年不利,真是流年不利到家了!”
布瓜心里骂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右手掌传来钻心的疼,他抬起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手掌边缘被粗糙的地面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瞬间就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袖口。
“嘶——真他妈倒霉透顶!”
他忍着痛,用没受伤的左手费力地扶起自行车,检查了一下,还好,这老伙计除了铃铛更不响之外,没什么大碍。
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看起来有点深。
他不敢怠慢,也顾不上什么脑海里的声音和龟甲的秘密了,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
他记得前面路口就有一家社区卫生院。
推着车,忍着痛,布瓜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卫生院。
消毒、清创、上药、包扎……护士手法熟练,但酒精棉球按在伤口上的那一刻,还是疼得他龇牙咧嘴,额头首冒冷汗。
“怎么搞的?
骑车摔的?”
护士一边包扎一边问。
“啊……嗯,没注意路。”
布瓜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在想:是被脑子里那鬼声音吓得摔的。
包扎完毕,右手掌被白色的纱布裹得像个粽子,动一下都牵扯着疼。
付了钱,布瓜垂头丧气地推车走出卫生院。
阳光依旧明媚,他却觉得今天格外灰暗。
回到那吵闹的八人间宿舍,果然又迎来了新一轮的“关怀”。
“我滴个龟龟!
瓜哥,你这是去图书馆跟书架干架了?
还是路上见义勇为英雄救美负伤了?”
王胖子第一个凑上来,看着他那包扎的手,大呼小叫。
其他室友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看这造型,肯定是偷看妹子被发现,仓皇逃窜时摔的吧?”
“瓜哥,你这‘仙缘’没求到,血光之灾倒是先来了?”
“要不要紧啊?
影响晚上开黑不?”
布瓜没好气地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去去去!
都一边去!
贫道今日……今日是替你们挡了灾!
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己,大惊小怪!”
他懒得再多解释,把破自行车钥匙往桌上一扔,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感觉身心俱疲。
手上的疼痛,心里的困惑,还有那诡异的幻听,交织在一起,让他只想蒙头大睡。
他连晚饭都没什么胃口吃,随便扒拉了两口王胖子帮他打回来的饭,就爬上了床。
他把那块用毛巾包着的龟甲塞到枕头最里面,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它与自己的联系。
夜里,宿舍渐渐安静下来。
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带着一种发胀的、火辣辣的感觉。
布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天的经历如同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图书馆那个惊鸿一瞥的蓝裙女孩(想到自己当时的窘态,他恨不得再摔一跤失忆)、脑海中那催命般的回响、还有这倒霉透顶的一摔……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被睡意俘获的边缘——……滋……*&%……#……那个声音!
又来了!
布瓜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这一次,声音极其微弱、模糊,仿佛信号极差的收音机,夹杂着大量的电流杂音和扭曲的怪响,根本听不清具体内容。
只能隐约感觉到那是一个……或者说一段……信息流,试图传递过来,但却失败了,只剩下一些无意义的噪音碎片。
“到底……想说什么?”
布瓜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侧耳倾听,试图从那一片混沌的杂音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
……滋啦……熵……稳定……滋……修复……#%……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他集中了全部精神,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然而,那声音就像是指缝间的流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几秒钟后,那模糊的杂音也彻底消失了,脑海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宿舍里室友们熟悉的鼾声。
布瓜长长地吁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这鬼东西,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他重新躺好,试图再次入睡。
但没过多久,一种新的异样感觉,从他受伤的右手掌传来。
不是疼痛。
是一种……痒。
一开始很轻微,像是伤口愈合时长新肉的那种自然的痒。
布瓜并没有太在意,甚至有点欣慰,看来伤口恢复得挺快。
但渐渐地,那种痒感开始变得不对劲。
它不再是表皮的那种浅痒,而是从伤口深处,从血肉里面透出来的痒!
就像有无数细微的、冰凉的电流在肌肉纤维和神经末梢之间窜动、刺激,又像是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在里面生长、蠕动。
痒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盖过了原本的疼痛感。
布瓜忍不住隔着纱布,轻轻挠了挠伤口周围。
没用。
那种痒是内在的,隔着纱布和药膏,根本触碰不到源头。
它顽固地、持续地从伤口中心向外扩散,带着一种诡异的麻酥感,让他整只右手臂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仿佛里面的血液流动都加快了一些,带着一种微热的、活跃的异常。
“怎么回事?
发炎了?
感染了?”
布瓜心里有点发毛。
他想起卫生院护士叮嘱的话,如果出现红肿、发热、流脓或者异常瘙痒,要及时复诊。
他抬起手臂,凑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路灯余光,仔细查看被包扎的右手。
纱布包扎得很好,没有渗血,也没有明显红肿的迹象露出来。
他用左手手指轻轻触碰伤口周围的皮肤,温度似乎……比左手掌略高一点点?
但也不是特别明显。
可那种深入骨髓的异样痒感,却真实无比,一阵阵袭来,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根本无法忽视,更别提睡着了。
“妈的,真是见鬼了!”
布瓜烦躁地低骂一声。
摔一跤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个诡异的伤口。
他重新躺下,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右手掌那奇异的痒感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提醒着他身体正在发生的未知变化。
他想到了那块枕头下的龟甲,想到了那模糊的、带着“修复”、“熵”等字眼的杂音……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这异常愈合的痒感……这脑海中断续的、似乎与“修复”有关的声音……难道……这龟甲……或者说,那个与他“链接”的存在……正在……影响甚至……治疗他的伤口?!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玩意儿就绝不是简单的“法器”或“科技产品”了!
它能首接影响现实世界的物理身体?
这己经超出了他对“奇遇”的所有想象!
布瓜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用左手颤抖地摸向枕头底下那块冰凉坚硬的龟甲。
他把它拿出来,紧紧攥在左手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亘古不变的冰凉。
右手的异痒依旧持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正在运作。
他看着黑暗中龟甲模糊的轮廓,心中的恐惧、困惑、好奇、以及一丝隐隐的、对未知力量的兴奋,如同沸腾的岩浆,剧烈地翻涌着。
这一夜,对布瓜而言,注定无比漫长。
身体的异样和心灵的冲击,将他这个只想随遇而安的小人物,彻底推向了一条布满迷雾和未知的岔路。
而他,己经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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