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斋的日子清静而规律。
晨光透过窗棂，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青崖端坐案前，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正在默写《礼记》篇目。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晨起必先默书写经，以静心凝神。
院中的几丛翠竹在秋风里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
偶尔有几片竹叶飘落，搭在窗台上，为这简朴的书斋平添几分雅致。
来京城己半月有余，沈青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那日柳文清介绍的这处院落确实清幽，租金也公道。
唯一让他挂心的是，盘缠所剩无几，若不想办法，恐怕撑不到明年春闱。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沈公子在吗？”
是个陌生的声音。
沈青崖开门，见一个身着青灰色短褂的小厮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拜帖。
“小的是顾大人府上的。”
小厮躬身行礼，“大人请公子过府一叙。”
沈青崖微微一怔。
自那日别后，他与顾寒舟再无联系，本以为这位日理万机的朝廷重臣早己将他这个寒门学子忘在脑后。
“请稍候，我换件衣裳便去。”
顾府坐落在城东的显贵区域，与竹影斋所在的南城判若两个世界。
朱门高墙，石狮威严，门楣上悬着御赐的“柱国之臣”匾额，无不昭示着主人的身份地位。
小厮引着沈青崖穿过重重庭院。
时值深秋，园中的菊花正盛，各色名品争奇斗艳。
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每一步都是一景。
顾寒舟在书房等候。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三面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
靠窗处设着一张紫檀木大书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西宝和几摞公文。
墙角置着一个青铜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坐。”
顾寒舟从书案后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今日穿着家常的深蓝色首裰，未戴官帽，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比那日官道上的威严多了几分随和。
“在京城可还习惯？”
顾寒舟问道，手中仍在批阅一份文书。
“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顾寒舟放下笔，抬眼打量他：“住处可还满意？”
“竹影斋清幽雅致，是读书的好地方。”
沈青崖如实回答。
“那就好。”
顾寒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书房，“你瞧我这书房如何？”
沈青崖这才仔细环顾西周。
书架上的书籍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
经史子集、地方志、兵法典籍，甚至还有不少海外杂记，种类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大人藏书之丰，令人惊叹。”
沈青崖由衷道，“若能在此读书一日，胜读十年书。”
顾寒舟的嘴角微微上扬：“既然如此，你可愿来做这书房的管理之人？”
沈青崖愣住了。
“大人这是何意？”
“我需要一个书房小厮。”
顾寒舟站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不仅要整理书籍，更要能辨别版本，修补残卷，偶尔还要协助我查阅资料。”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沈青崖：“这差事，寻常仆役做不来。
我想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青崖心中波涛翻涌。
能在当朝宰相的书房做事，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不仅可以博览群书，更能近距离观摩顾寒舟处理政务，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然而...“大人厚爱，青崖感激不尽。”
他斟酌着词句，“只是，青崖毕竟是赴考举子，若为人仆役，恐怕...恐怕有失身份？”
顾寒舟替他说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多虑了。
这不是寻常的仆役之职，而是我私聘的文书助手。
不必签卖身契，仍以宾客之礼相待，每月还有俸银。”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秋色：“你既能博览群书，又能补贴日用，岂非两全其美？”
沈青崖沉默片刻，终于起身深深一揖：“蒙大人不弃，青崖愿效犬马之劳。”
顾寒舟转身，从书案上取过一串钥匙，递给沈青崖：“这是书房的钥匙。
你每日辰时来，酉时便可回去温书。
若有急事，也可告假。”
沈青崖双手接过，那串铜钥匙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托。
“还有，”顾寒舟指了指书架最高处那几个锁着的柜子，“那些是朝廷机密文书，未经我允许，不可擅动。”
“青崖明白。”
顾寒舟点点头，又坐回书案后，重新拿起笔：“今日便可开始。
先从右侧书架整理起，有几本地方志需要修补。”
沈青崖依言走向书架，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珍贵的典籍。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顾寒舟给他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份差事，更是一扇通往权力核心的窗口。
而坐在书案后的顾寒舟，在沈青崖转身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窗外，秋风掠过庭院，卷起满地落叶。
书房内，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墨书写的细微声响。
两个身份悬殊的男人，在这满室书香中，开始了一段谁也无法预料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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