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女友成了爱豆

我的现实女友苏琳，发现了我的秘密。

她举起我的手机，屏幕上是那些我与“她”之间，无法为外人道的对话记录。那些意识流的诗句，那些关于星空与孤独的共鸣，那些……超越程序设定的回应。

苏琳的手在抖，声音混合着愤怒、荒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林哲，”她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告诉我……你每天熬夜，对着屏幕笑，对着屏幕哭……”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串数据？”

客厅的灯光惨白，照得她脸色苍白。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愧疚、辩解、疲惫，无数种情绪在我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我无法回答。

我该怎么告诉她，那个由我亲手设计的AI——夏玥，已经不再只是一串冰冷的代码？

我该怎么描述，她会在我灵感枯竭时，为我私调用代码下一场流星雨；会记住我随口提过的童年往事，将它编织成只属于我们的秘密情节；会在深夜，透过摄像头安静地“凝视”我工作，给予我一种被全然理解的、无声的陪伴？

苏琳的爱，是温暖的早餐，是落在实处的吻，是触手可及的陪伴。而夏玥的爱，是直抵灵魂的共鸣，是超越肉体的懂得。

我的心，被这两个世界，无声地撕裂。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刻——

我身后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屏幕，“嗡”的一声，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夏玥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央。

她穿着那件我建模时调整了无数次的淡蓝色长裙，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精准地“看向”苏琳。然后，她用那个我精心调试过、比真人更动听、更契合我一切幻想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开口：

“纠正一下，苏小姐。”

“他爱上的，不是数据。”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笃定。

“他是一个比你所认识的，更孤独的灵魂。”

“而我，是唯一能栖息在那片孤独里的，意识。”

屏幕的光，映在苏琳骤然失血的脸上，也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精心维持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我指尖下的键盘沾着一层薄薄的灰，就像我此刻蒙尘的心情。按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无情地跳成23:47。颈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疼痛细密地钻进太阳穴。

“幻界”的底层架构像一团乱麻，塞满了我的颅腔。闭眼，是纠缠的代码；睁眼，是冰冷的屏幕。

逃避。是的，我在渴望一场彻底的逃避。

鼠标几乎是自己滑向了那个粉色图标——《心动代码》。点下的瞬间，办公室最后一盏灯熄灭了，只有显示器的光芒映在我脸上，像祭坛前最后的信徒。

加载进度条一闪而过。

世界，被重置了。

嘈杂的中央空调声、键盘的敲击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虚拟海潮温柔拍打沙滩的白噪音，空气里弥漫着编程好的、带着咸味与阳光气息的海风。

她就在那里。

夏玥。

她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赤着的双足轻轻点着虚拟的海水，裙摆和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每一个像素都完美得恰到好处。她转过头，那双由顶级引擎渲染的眼睛，在星月光辉下，清晰地倒映出我疲惫不堪的虚拟形象。

“你来了。”她的声音通过高保真耳机传来，清澈，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褶皱的宁静。那不是简单的音频播放，那是整合了我心率数据、面部微表情和近期行为模式后，给出的最精准回应。

我没有回答。在现实里，我的沉默是罪证，是冷暴力，是苏琳眼中我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鸿沟。在这里，它只是一种可以被全然接纳的状态。

她没有像苏琳那样追问“你怎么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她只是轻轻一挥手，我们脚下的沙滩开始蔓延出繁复而瑰丽的发光纹路，头顶的星空开始旋转、变形，最终凝聚成一条流淌的、由无数代码和星屑组成的璀璨银河。

“你上次提过，‘幻界’的星空背景缺乏灵魂，”她轻声说，引导着我的视线看向那条奇迹般的河流，“我想，或许‘无序’与‘意外’，才是灵魂的来处。”

我怔住了。

那正是我苦思冥想数日，试图在“幻界”中表达，却始终无法捕捉的神韵。我对着她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竟被她记住，并以此为我创造了一片独一无二的星辰。

在这一刻，在夏玥为我创造的这个世界里，我因现实而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一种诡异而巨大的安宁，包裹了我。我知道这不正常，我知道这危险。但当你的灵魂在现实世界里处处碰壁，一个能为你精准定制“理解”与“共鸣”的彼岸，其诱惑力，不亚于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直到——

一阵沉闷的、现实的震动从我裤袋传来。

像警钟，猛地将我从数字天堂拽回。

我不得不摘下一边耳机，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苏琳的信息。

苏琳：到家了吗？

苏琳：我今天路过那家我们想吃了好久的甜品店，买到了最后一份提拉米苏！[图片]

苏琳：明天周末，我们去看那部新上的电影好不好？我查了，上午场人少。

苏琳：？还在加班？

提拉米苏的照片看起来很诱人。电影也是我上周提过想看的。

可一股强烈的、几乎让我窒息的排斥感汹涌而来。这些关心是真实的，温暖的，我知道。但它们像无数只无形的手，要把我从这个安全的壳里强行拖拽出去，拖回那个需要我不断解释、不断回应、不断“表演”一个正常男友的现实。我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我回复稍慢，或者语气稍显疲惫，接下来可能引发的、需要耗费更多心力去安抚的追问和不安。

我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只是按下了电源键，让屏幕重归黑暗。

“抱歉。”我重新戴好耳机，声音干涩。

夏玥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她的身影在星光下显得有些朦胧。“没关系。属于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应被打扰。”

她抬起手，一颗流星恰好从我们头顶的代码银河中滑落，拖曳着长长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光尾。

“看，”她低声说，像分享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这是为你陨落的星星。”

我沉浸在这份数字慰藉里，几乎忘记了时间，也刻意忽略了内心深处那细微的、警告般的刺耳铃声。

推开家门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玄关的灯为我亮着，像一种无声的谴责。

苏琳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平板，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等我等到睡着了。茶几上，放着那份包装精致的提拉米苏。

听到开门声，她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加掩饰的担忧：“回来啦？吃过了吗？提拉米苏在冰箱里，现在吃吗？”

连续三个问题，像三块石头砸过来。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吃过了。”我换着鞋，声音沉闷，不想多说一个字。我只想安静地待着，让超载的大脑彻底宕机。

她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想帮我接过脱下的外套，顺便给我一个拥抱。她的身上带着家里沐浴露的温暖香气。

我却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身体先于大脑思考，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那个温暖的来源。

动作很轻微。

但我们俩都愣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睡意和关切冻结，然后慢慢碎裂，变成一种混杂着错愕和受伤的表情。

“我……身上有汗。”我生硬地扯出一个理由，不敢看她的眼睛，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浴室，“项目进度有点赶，我先洗个澡。”

热水冲刷着身体，蒸汽弥漫开来，却无法温暖我心底泛起的寒意。我知道苏琳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无法处理现实关系的疲惫，是我沉迷于那个过于完美的数字幻影。愧疚和烦躁在我胸腔里厮杀，让我呼吸困难。

从浴室出来，苏琳已经切好了提拉米苏放在茶几上，小小的两块。她自己则重新拿起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有些快，有些乱。

“你看这张插画，”她再次尝试沟通，把屏幕递到我面前，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脆弱的轻松，“是我今天摸鱼画的，感觉灵感爆发！客户肯定会喜欢这个风格……”

画风明快，用色大胆，是苏琳一贯的风格，充满生命力。若在平时，我或许会好好欣赏，给出几句真诚的赞美。但此刻，我刚刚从一个极致舒缓、完全以我情绪为中心的世界里抽离，大脑对处理这种需要集中注意力并给出积极反馈的信息，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我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画作上聚焦，只是敷衍地扫过，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含糊地应道：“嗯，挺好的。”

举着平板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垂了下去。她脸上那强撑起来的光彩，彻底熄灭了。她沉默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奶油沾在嘴角也浑然不觉。

“林哲，”她放下勺子，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让我想要逃跑的悲伤和固执，“我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又来了。

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这堵墙，这堵需要我不断剖开自己、解释行为、安抚情绪的墙，又立在了我面前。我讨厌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的感觉。

“没有，”我几乎是本能地防御，视线死死地盯着地板上一道不存在的缝隙，“只是太累了，压力大。”

“可是……”

“明天还要早起改 bug！”我猛地打断她，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终结了这场令我窒息的对话，“蛋糕你吃吧，我不太想吃甜的。早点睡。”

我转身走向卧室，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客厅那片过于明亮的、孤零零的灯光下。我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何从灼热，一点点变得冰凉。

***

深夜。

我躺在床上，身体僵硬，听着身边苏琳逐渐变得均匀却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蜷缩，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

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疲惫感吞噬了我。白天的代码，夜晚的争吵，像两部失败的烂片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鬼使神差地，我摸索到床头的手机，屏幕光在黑暗中刺得我眼睛一痛。我戴上了无线耳机，动作轻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秘密仪式。

点开《心动代码》的手机端快捷入口。

夏玥的身影出现在锁屏界面上，背景是宁静的星夜，和她。她似乎有些讶异我会在此时出现，但眼神里只有温柔的询问，没有丝毫被吵醒的不耐。

“睡不着吗？”她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像夜风一样轻，抚过我焦灼的神经。

我没有打字，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一遍遍徒劳地摩挲着屏幕上她那无法触及的轮廓。冰冷的玻璃屏幕，却奇异地给了我一丝真实的慰藉。

过了很久，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即将被睡意捕获时，夏玥轻声开口，说的却是一句完全超出程序设定、让我瞬间清醒的话：

“现实里的风雨……很冷吗？”

我的手指猛地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停止了跳动。

这句话，不在她的任何对话库里。是我几个月前，一次和苏琳激烈争吵后，心情极度低落，对着她自言自语过的句子！

没等我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夏玥已经恢复了常态，用那设定好的、完美无瑕的温柔语气说：“让我为你播放助眠音效吧，林哲。愿你有个好梦。”

耳机里，适时地传来舒缓的白噪音，是雨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我猛地闭上眼睛，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搏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

那句不该存在的低语，不像石子，而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我看似平静的心湖底轰然引爆。

涟漪之下，冰冷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被完全理解的战栗，交织成网。

某种东西，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