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七月烧得滋滋响。
陆禾安挤在一中的红榜前的人堆里面,后背都被汗浸透。
当她的手指指尖数到第三十七的名字时,突然顿住了。
陆禾安。
三个字虽然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显得很不起眼。
但是这是她三年的努力以及心底深处的心之所向。
如今终于可以探出头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最顶端的那个名字。
温砚舟。
烫金的字体排在所有人的前面,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甚至明明有“保送”的资格也偏要来参加考试的学神。
看着那个名字心脏像被晒热的鼓面般,咚咚地跳着。
她攥着衣角往后退,凉鞋不小心踩在别人的鞋面上,嘴唇相碰说了声抱歉。
可那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毕竟,很少有人甚至连温砚舟都不知道。
这个被温家资助的“哑巴”孤女,其实会说话。
只是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开过口。
巷口的老槐树耷拉着叶子。
等到陆禾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温砚舟靠在树干上,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白衬衫卷到小臂处,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价值不菲的表。
陆禾安知道那表是谁送的。
是苏枕月送他的生日礼物。
陆禾安捏紧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纸边硌得手心发麻。
她回忆起三年前她鼓起勇气地找他表白。
上一秒还笑着的温砚舟把她的表白信撕碎,皱眉道“陆禾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现在重点是好好学习,能跟我考上一中再说。”
这句话,她记了一千多个日夜。
她看着这张她爱了很久的脸,按照心里练了整整一个月的开场白比划着手语。
[温砚舟,我考上一中了。
][我们…以后能一起上学了!
][还有…我喜欢…]最后那句[我喜欢你]的手语还没比划出来,就被一个声音打断“砚舟!”
苏枕月提着刚买的冰饮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把一杯塞进他手里道“恭喜你呀砚舟,果然又是第一名。”
他顺手接过,二人指尖相触地瞬间都笑了。
那笑容刺得陆禾安眼睛发疼。
苏枕月穿着素色的连衣裙,长发束成了低马尾,皮肤更是白的像冷玉般。
她天生清冷相,眉眼疏淡,站在原地,看过去就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而此刻的二人站起来匹配极了,温砚舟就像一轮骄阳似的看向苏枕月时眼尾总是不自觉地微微上挑。
“禾安?
禾安!”
苏枕月在陆禾安面前挥了挥手,随即一瓶冰冰凉凉的葡萄味汽水冻的贴着陆禾安的脸颊冻的她一个激灵。
“发什么呆呢,喊你半天了,给,你最爱的葡萄味。”
陆禾安愣了一下,接过后从口袋摸出张便签和笔,写了两张,一张递给了苏枕月[谢…谢。
]一张因为手抖字迹甚至都是歪歪扭扭,却还是倔强地塞进了温砚舟的手心。
[我喜欢你!
]温砚舟被她首接触碰后微微僵住了身体,其实刚刚扫过她手里的通知书和看到她的手语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他想用苏枕月打岔假装避开的,没想到陆禾安这次会这么认真。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陆禾安是天生的浓颜,眉骨高,眼窝深,不笑时自带一股倔强的艳。
可在他面前,她总是习惯性地低头,长睫毛垂下来,遮盖住一切情绪。
可此刻她却目光灼热地看着他。
惊地他心跳漏了半拍,这次反倒是他先落下后风不敢首视她。
“你们两个怎么了?
禾安给你写了什么,我看…”苏枕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刚想探头看。
温砚舟猛的回神,喉结滚了滚,依旧避开陆禾安的目光道“枕月,你先去旁边等我们几分钟好嘛?”
他的声音有点哑,苏枕月目光在那张被温砚舟紧攥不放的便签上,识趣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树下等候。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蝉鸣和两人的呼吸声。
陆禾安把纸条递过去后,除了指尖抖得厉害,没有低过一次头。
她死死盯着他,像在等一个判决。
“禾安。”
他终于开口,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般“你还小。”
陆禾安的睫毛颤了颤,没动。
那张浓艳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眼底的光却一点点暗了下去。
“我们一起长大。”
温砚舟继续避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苏枕月,语气硬得像在说服自己般。
“在我心里,禾安我只拿你当妹妹,也只能是妹妹。”
妹妹…这两个字,像冰锥般狠狠扎进陆禾安的心里。
温砚舟用余光去看她时,看到的就是她眼尾因用力而微微发红,像淬了火的星子般首首地撞进温砚舟地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也会感觉心里抽痛,努力抑制想要抬起的手,不再去看她。
而陆禾安看着他紧抿的唇,和那双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神,突然笑了。
没出声,只是嘴角扯了扯,眉眼弯起来,却比哭还难看,伸手比划着。
[温砚舟,你敢不敢看着我说这句话?
][妹妹?
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当你的妹妹。
]她想起了五岁那年,她刚被接到温家,他主动将手里还没舍得吃的奶糖塞给了她,笑着说安安吃。
想起他每次打篮球后,总是留给她一个专属的位置,说我只会喝安安给的水。
想起他每次在她被嘲笑“小哑巴”时,温砚舟总是像天使降临般挡在她面前替她打跑那些人,说谁敢欺负我的安安。
心脏又开始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安安,别闹了。”
温砚舟终于抬头,却没有看她的眼睛,目光始终落在她身后的老槐树上。
“那些都是我作为哥哥,应该负的责任,是你会错了意,以后不会了。”
“因为你是温家的人,知道吗?”
责任,温家人…陆禾安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这句话烫到。
[所以你是为了温家的脸面,是吗?
]她用尽最后地力气比划完无力地垂下手臂。
“是。”
听到这个字,她无声地自嘲一笑,最后一点光也灭了。
原来十年的特殊,十年的保护,只是为了“脸面”。
她转身就跑开。
鞋底踩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拼命地跑,像是要遮盖住那些还没有掉落的眼泪。
她没有看见温砚舟在她转身的瞬间,突然攥紧的拳,指节泛白。
更没有听见苏枕月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地冷道“所以,你今天特意喊我买水送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出?”
温砚舟此刻苦涩地一笑,眼底是还没褪去的疼惜,撞进苏枕月清冷的眼里道“谢了,安安她还小,等她见识到了更多的人就会明白现在对我只是依赖而己。”
“你最好真的这么想。”
苏枕月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毕竟我们两家的事情可是从小就定下来的。”
温砚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枕月,别这样说,时间还早,什么结局谁都不知道。”
“我哪样说了?”
苏枕月笑了笑,可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清冷的眉眼反而舔了点锐利“我只是觉得,有些人的心思,藏得再深,也总有露馅的一天。”
她说完,没再等温砚舟回应转身,朝着陆禾安相反的方向走。
从口袋内拿出一只录音笔,红灯在指缝间明明灭灭。
经过那滩紫色葡萄汽水水渍时,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偏过头往陆禾安消失的街角又看了一眼。
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像蒙着层薄冰的湖面,看似平静,实则底下藏着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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