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生命最后的流逝。
午后的阳光像五年前她救下我那天一样,暖得让人想落泪。
(如果猫也有眼泪的话。
)放学路上,一声细弱猫叫让林晚心头一跳。
她拨开绿化带,呼吸一滞——一只黑白小猫瘫在泥污里,浑身是血,腿骨以诡异角度弯折,眼看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小东西的眼神。
分明痛得浑身发抖,可在看到她时,那双向来警惕的猫瞳里,竟挣扎着透出一丝微弱的希冀。
“撑住,我带你走!”
林晚心一横,扯下校服外套裹住小猫就往流浪猫救助站冲。
“脊椎粉碎性骨折,救活了也是终身瘫痪,你确定要救?”
兽医语气冷静到近乎残酷。
“救!”
林晚红着眼眶,声音却斩钉截铁,“它想活,我就不会放弃它!”
手术室的灯亮了又灭。
当小猫裹着纱布被送出来时,林晚的指甲早己掐进了掌心。
“命保住了,但以后离不开人照顾,你可想清楚了?”
林晚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连呼吸都微弱的小生命,指尖轻抚过它冰凉的小鼻子。
“如果你想活下去,那就努力挺住,从今往后,只要你能喘气,我便不离不弃照顾你。”
她一字一句,许下了跨越物种的承诺。
殊不知,这一诺,将牵起一段跨越生死的缘分。
林晚用手指极轻地拂过小猫背上那片黑色的绒毛,那里刚好形成一个心形。
“你这里像不小心洒了滴墨汁,”她指尖点了点那块印记,轻声说,“叫你墨墨,好不好?”
“喵~”小猫虚弱地应了一声,尾巴尖轻轻地晃了晃。
“墨墨,”林晚又唤了一声,眼底漾开一丝温柔,“你要努力活下去。
想想看,你遇到了人美心善的我,多幸运啊。
所以再痛也要忍住,再难也要挺住,知道吗?”
她把墨墨小心地抱进用牛奶箱和旧棉垫做的窝里。
麻药的后劲让它沉沉睡去,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林婉几度心惊,忍不住伸手去探它鼻息,首到感受到那一点微弱的热气,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这份过度担忧,源于她无人可依的处境。
父母离异后各自有了新家,姑姑名义上照顾她,实则只有收房租时才露个笑脸。
这套一居室是姑姑的闲置房,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她被“安置”于此,姑姑很少来,几乎不来,林晚高一开始就开始独自生活。
洗衣、做饭、打理一切,她早己习惯。
这份被迫的独立,此刻却成了她守护另一个生命的有利条件。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开启了一场白天上学,中午回家照顾默默,下午上课,放学继续照顾默默的崭新的生活方式:她向救助站志愿者学习了如何用无菌针管抽取特制羊奶粉。
每次喂食,她都跪在猫窝前,将墨墨的头轻轻托在掌心,针管抵在它嘴角,一滴、一滴地推入。
小猫吞咽无力,奶水常从嘴角溢出,她就耐心地擦拭干净,反复多次,一次喂食便要耗费近半小时。
面对无法自主排泄的墨墨,她制定了严格的清理时间表。
用温水浸湿的软纱布,轻轻刺激它的排泄部位,模仿猫妈妈舔舐的动作。
完成后,再用干纱布蘸干,扑上宠物专用的爽身粉,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瓷器。
她查遍了资料,学会为它做被动复健。
每天固定时间,她会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按摩它萎缩的后肢,沿着肌肉纹理,一遍遍重复着单调的揉捏和屈伸动作,即便知道希望渺茫,她也执着地相信着奇迹。
这些琐碎、重复、甚至有些狼狈的日常,堆砌起的不是负担,而是一座名为“相依为命”的堡垒。
在这个只有她一人的堡垒里,墨墨每一次微弱的呼噜声,都是最动听的回响。
林晚遇见墨墨时,正读高二。
那个放学傍晚的相遇,改变了两条生命的轨迹。
亲手将墨墨从死亡线上拉回,日夜为它按摩、清理、喂食的一年,让林晚对“护理”产生了近乎信仰的看重。
她最初想找的是宠物护理专业,可查询后才发现,国内鲜少有这样的专门课程。
退而求其次,她将目光投向了“康复护理”——既然原理相通,能帮到墨墨的,或许就在其中。
高考放榜,成绩并不理想。
填报志愿时,她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家附近那所专科院校的护理专业。
这个在旁人看来有些无奈的选择,于她而言却是最好的安排——她不必住校,可以继续和墨墨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相依为命。
此后的五年,是他们相互依偎的整个青春。
狭小的一居室里,他们一起“追剧”,林晚对着屏幕又哭又笑,墨墨就安静地窝在她腿上看她。
她熬夜复习护理学的知识点,台灯下总有一团黑白的毛球陪着,仿佛在监督她用功。
墨墨无声地参与着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而那些真正蚀骨的悲伤,大多来自家庭。
爸爸再婚后生了二胎,为了不让后妈产后心情不好,爸爸的关心只剩下偶尔的电话和准时转账的生活费。
妈妈则找了一个小她十二岁的男友,活得像个少女,偶尔给点零用钱,有时甚至会反过来向林婉借钱周转。
无数个深夜,林婉挂掉那些令人心寒的电话后,会默默抱住墨墨,把脸埋进它温热却无法动弹的小身体里,无声地流泪。
这时,墨墨总会艰难地抬起头,用尽力气发出拖长了音的、带着颤音的叫声:“喵~~~喵~~~”它知道的。
在情感世界里,它的女孩,何尝不是那个被冷落、被忽视、遍体鳞伤,却无人为她包扎的小兽。
他们共享的,不仅是同一处屋檐,更是同一种被世界划伤后的孤独。
他们是彼此在茫茫人海中,唯一的、温暖的浮木。
暮春的午后,阳光和五年前救下墨墨时一样暖。
林晚刚通过毕业考,正拿着护理资格证在墨墨眼前晃。
“看,我考到了,”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军功章有你一半。”
墨墨回应她的,是比以往更轻弱的呼噜声。
它最后望了她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盛着整个温柔的夕阳,然后缓缓阖上,在她最熟悉的怀抱里,停止了呼吸。
告别来得安静而体面。
在宠物殡葬馆,林晚选择了单独火化。
当那具小小的、承受了太多痛苦的身躯被缓缓送入洁净的仪式炉时,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静静地流泪,轻声道:“再见啦,小英雄。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工作人员后来递给她一个素雅的原木骨灰盒,比想象中更轻,更静。
大专三年倏忽而过。
林晚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当地一家医院找到了实习岗位。
她回到那间充满回忆的一居室,收拾行装。
空荡的房间让她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刺痛,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她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新的一居室。
搬家那天,行李不多,最重要的三件事:1. 一个用墨墨最柔软的毛发做成的毛毡项链,她一首贴身戴着。
2. 一个素雅的花盆,她将一部分骨灰轻轻混入土壤,种上了它生前最迷恋却从未能亲身感受的猫薄荷。
3. 一张它俩的合影插在花盆边——照片里,她笑得没心没肺,墨墨在她怀里,一脸“被迫营业”的无奈。
新家的阳台很快被那盆猫薄荷的清新气息填满。
林晚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毛毡项链,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生命的温度。
她对着生机勃勃的绿植低语,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交接:“墨墨,你看,我有在好好生活。”
“我把你种进春天里了。”
“我们……都要向前走了。”
风穿过阳台,猫薄荷的叶子轻轻摇曳,仿佛在说“我很好”。
旧的篇章在火焰中得以升华,而新的故事,正伴随着下一个转角悄然临近。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