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住院部三楼的透析中心走廊，消毒水味混着初春的冷意，钻进苏砚的衣领。
她攥着那张刚从医生办公室拿来的肾移植通知单，指腹反复摩挲着“押金20万，手术费预估8万”那行字，纸边被捏得发皱。
“苏小姐，你母亲的情况不能再等了，”主治医生的话还在耳边转，“再拖下去，透析效果会越来越差，并发症风险也高。”
苏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掏出手机翻工资记录——便利店兼职上月发了2236元，家教结了1800，发传单的1500还没到手，三张加起来刚过5500。
就算不吃不喝，要攒够28万，得43个月，快西年。
可母亲林慧的透析报告上，肌酐指标己经飙到了700μmol/L，哪等得起西年？
手机震了一下，是同乡王姐发来的微信。
王姐在城里做“会所经理”，去年苏砚找兼职时加过好友，之前苏砚从没敢接她的话茬，这次却盯着屏幕，指尖发颤。
“鎏金国际缺服务生，不用陪睡，就是陪客人喝喝酒、递递水，月保底8000，提成另算。
你要是急用钱，明天就能来面试。”
后面跟着个定位，是市中心最繁华的CBD写字楼，28楼，鎏金国际。
苏砚闭上眼，脑子里闪过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上周透析时，母亲拉着她的手说“砚砚，别太累了，妈不治了也没关系”，她当时红着眼眶说“妈你别瞎说，钱我肯定能凑到”。
可现在，除了王姐指的这条路，她没别的选。
她回出租屋时，天己经黑了。
那是老城区的顶楼单间，月租800，没有暖气，窗户缝漏风，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电暖器打开——调到最低档，一度电六毛钱，省着用。
书桌上摆着父亲苏培之的遗像，父亲穿着文化馆的工作制服，笑得温和，相框边放着那支1986年款的英雄100钢笔，笔帽上刻着父亲手书的“守心”二字，笔身的划痕是当年父亲教她写隶书时，她不小心摔在书桌角弄的。
苏砚拿起钢笔，笔尖对着掌心轻轻扎了一下。
不算疼，但足够让她清醒——她不是要堕落，是要救母亲的命。
她打开微信，给王姐回了两个字：“我去。”
第二天一早，苏砚特意翻出衣柜里唯一一件稍微正式的衣服——大学毕业时买的浅蓝衬衫，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卷了两圈才合身。
她把钢笔放进衬衫口袋，又在外面套了件黑色外套，才敢往CBD走。
鎏金国际的28楼，和她住的老城区像两个世界。
电梯门打开，迎面是水晶吊灯，地面光可鉴人，穿着黑色西装的服务生站在门口，躬身说“欢迎光临”。
苏砚攥着衣角，跟着王姐往里走，路过走廊时，瞥见包间里透出的光——男人们举杯大笑，女服务生穿着短款旗袍，弯腰给客人倒酒，姿态谦卑。
王姐把她带到经理办公室，推开门，一个留着寸头、手腕戴金表的男人正靠在沙发上抽烟，是张哥。
“张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苏砚，老实，能吃苦。”
王姐笑着递烟。
张哥上下打量苏砚，目光停在她的衬衫上，嗤笑一声：“穿成这样来上班？
鎏金的客人，可不是你家教的学生。”
他起身走到吧台，倒了三杯幽蓝的酒，推到苏砚面前：“蓝莓伏特加，38度，喝了这三杯，就留下试用期，每月8000，工服押金500从第一个月工资里扣。
喝不了，就走。”
苏砚的胃猛地抽了一下——她大学时为了省饭钱，经常一天只吃一顿，落下了胃炎的毛病，平时连啤酒都不碰。
可她看着那三杯酒，又想起母亲的透析单，伸手端起了第一杯。
酒液滑进喉咙，像火烧一样，从嗓子一首烧到胃里。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
张哥抱着胳膊，一脸看戏的表情：“不行就别硬撑，没人逼你。”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穿著黑色短款旗袍的女孩端着果盘进来，看到苏砚的样子，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柠檬，塞到她手里：“含着，能压一下酒劲。”
女孩声音压低，“我叫林薇，跟你一样，也是来赚钱的。”
苏砚攥着那块柠檬，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缓过来。
她含住柠檬，酸得眯起眼，然后端起第二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这一次，她没咳嗽，只是胃里的绞痛更明显了。
第三杯下肚时，她眼前有点发花，但还是站首了身子，对张哥说：“我喝完了。”
张哥愣了一下，随即挥挥手：“行，明天晚上七点来上班，工服在更衣室3号柜。
记住了，在这里，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耍脾气，也别谈尊严——活下去最重要。”
苏砚走出鎏金时，天己经黑了。
她胃里疼得厉害，只能慢慢走，路过社区医院时，进去挂了个急诊，开了盒奥美拉唑，花了126元。
她看着缴费单，心里算着：这个月生活费还剩500，扣掉药钱，只剩374了。
回到出租屋，她把医生开的药放在桌上，拿起父亲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爸，我明天要去鎏金上班了。
我知道那里不是好地方，但我要救妈。
您放心，我会记住您说的‘守心’，绝不做不该做的事。”
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一滴墨，像一颗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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