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青藤城还泡在黎明前的墨色里。
老城区的水泥窗台上，凝结的露水顺着墙缝往下渗，在墙根积成一小滩水洼。
林辰的卧室里，窗帘没拉严，漏进的微光刚好照在床尾那双洗得发白的回力鞋上，鞋边的胶条有点开了，是他昨晚用502胶水勉强粘好的。
“辰儿，醒醒——”母亲苏梅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刚熬好的小米粥的香气。
她总说老式闹钟不准时，宁愿自己盯着窗外的天，每天都卡着点叫他起床。
林辰翻了个身，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领口洗得有些变形，还是去年生日时苏梅在夜市给他买的，蓝白条纹，当时觉得挺时髦，现在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再不起早饭该凉了。”
苏梅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个印着红牡丹的搪瓷碗，碗沿磕掉了一小块瓷。
她身上那件灰色夹克衫是林辰穿旧的，袖口卷了两圈，露出手腕上细细的红痕——那是常年洗东西泡出来的。
林辰坐起身，后脑勺的头发翘得像个鸟窝。
他望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对面楼的阳台上，有人正晾着格子床单，晨风一吹，像面小旗子似的晃悠。
楼下的早点摊己经支起了油锅，“滋啦”声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混着油条的香味。
“快点穿衣服，你爸今天特意早点去公会，说要给你换觉醒仪式用的凝神草。”
苏梅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替他把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指尖触到他后颈时停了停，“怎么又出汗了？
是不是被子盖厚了？”
林辰摇摇头，抓起床尾的牛仔裤往身上套。
裤子膝盖处磨出了两个小洞，他用同色的线笨拙地补过，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小蜈蚣。
穿袜子的时候，他瞥见床底下的铁皮饼干盒，里面藏着他攒了半年的铜币——整整三百二十七个，是他周末帮隔壁老王头看自行车摊赚的，本来想给父亲换个新的护腕，他现在用的那个，魔术贴早就失去粘性，只能用绳子系着。
“妈，我爸今天去接什么任务？”
林辰系着鞋带问，鞋带上的塑料头掉了一个，露出里面的白棉线。
“好像是去城西的废弃工厂清几只铁爪鼠。”
苏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抽油烟机嗡嗡的声响，“他说那任务简单，中午就能回来，正好赶得上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
林辰走到厨房门口时，正看见父亲林建军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块砂纸，小心翼翼地打磨着拳套上的金属扣。
那副黑色的皮拳套跟着他快五年了，指关节处的皮革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海绵。
听到脚步声，林建军抬起头，眼角的笑纹挤在一起，露出两排有点发黄的牙。
“醒了？
来，试试这个。”
他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块桃酥，“昨天公会的老李给的，他闺女从商店买的，你尝尝。”
林辰咬了一口，渣子掉了一胸口。
他知道父亲肯定没舍得吃，每次有这种零嘴，他总是说“牙口不好，咬不动”。
林建军看着他吃，又低下头继续磨拳套，磨得差不多了，就抬手往自己胳膊上轻轻磕了两下，试了试松紧，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明天的觉醒仪式，别太当回事。”
林建军把拳套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那挂钩旁边还挂着他的佣兵徽章，黄铜牌子被摩挲得发亮，上面“30级·格斗家”的字样清晰可见，“咱们普通人，能觉醒个辅助类的职业就挺好，比如药徒或者符文师，不用去前线拼命。”
苏梅端着粥碗从厨房出来，白色的瓷碗上印着“公会攻坚队”五个字：“别听你爸的，咱们辰儿肯定能觉醒个厉害的。
我昨天去菜市场，听卖豆腐的张婶说，她外甥觉醒了神枪手，现在在城主府当护卫，每月俸禄能领两个银币呢。”
“神枪手哪那么容易觉醒。”
林建军接过粥碗，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那得对枪械有天生的亲和力，城里的枪械铺老板说了，一百个孩子里未必能出一个。
我看啊，魔法师就不错，远程攻击，不用跟魔物近身搏杀，安全。”
他说着，指节不自觉地捏了捏，林辰看见他虎口处有道暗红色的疤，是去年跟一头铁甲熊搏斗时被爪子划的，缝了五针，当时花了整整三个银币的医药费。
早餐桌摆在客厅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亮晃晃的光斑。
林辰喝着粥，听父亲讲废弃工厂的铁爪鼠有多狡猾，说它们的爪子能轻易划开帆布手套，但是怕强光，只要用手电筒一照就会乱窜。
苏梅则在一旁往他书包里塞煮鸡蛋，用手帕裹着，怕凉了，还叮嘱他带好中午的便当——是他爱吃的梅干菜扣肉，肉是昨天特意去肉铺割的，十三块五一斤，苏梅砍了半天价才降到十二块。
“对了，凝神草别忘了带。”
林建军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个小塑料袋，里面裹着株翠绿的草叶，顶端还沾着点泥土，“这是我用十个铜币跟公会的药剂师换的，觉醒前嚼碎了含着，能让精神集中点。”
林辰把塑料袋小心地塞进书包侧袋，指尖触到草叶的微凉。
他看着父亲起身拿起墙角的钢管，管身上缠着防滑的布条，末端焊着块磨尖的铁板。
林建军走到门口换鞋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拉开门走进了晨雾里，军绿色胶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踏踏”的声响。
青藤职业高中的校门是两扇铁栅栏门，刷着暗红色的油漆，掉了不少漆皮，露出里面的黑铁。
门柱上爬满了爬山虎，叶子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林辰走到校门口时，正看见同班的赵磊背着双肩包冲他挥手，赵磊穿了件耐克外套，据说是他爸托人从城里带回来的，拉链上的标志闪闪发光。
“林辰，你爸昨天是不是又接了工厂的任务？”
赵磊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爸说那地方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佣兵看见过黑影，比铁爪鼠大得多。”
林辰心里很不是滋味。
嘴上却不在意地说：“我爸是30级格斗家，对付几只魔物没问题。”
赵磊撇撇嘴，没再说话，转身跟别的同学聊起了昨天佣兵公会新出的任务。
林辰跟在后面，脚步有点沉。
他知道父亲为什么总接这种没人愿意去的任务——工厂的活计报酬低，还容易受伤，可他需要钱。
觉醒仪式的场地费要五个银币，还有如果觉醒成功，购买职业基础装备的钱，都是不小的开销。
上午的第一节课是职业历史课，教这门课的是个戴眼镜的老教师，姓周，据说年轻时是个20级的魔法师，后来在一次任务中伤了手，才退下来当老师。
周老师讲课的时候喜欢用根不锈钢教鞭，敲得黑板“啪啪”响。
“……阿拉德历372年，第一代神枪手在西海岸发明了火枪，从此改变了人类与魔物的战争格局……”周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而我们青藤城，之所以能在格兰之森边缘立足，靠的就是三百年前那位觉醒了‘大魔法师’职业的城主，他用一道冰墙挡住了哥布林族群的三次进攻……哥布林”三个字刚从周老师嘴里说出来，林辰的太阳穴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眼前的黑板开始晃动，周老师的声音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怪的声响——“哒哒哒”，又快又密集，像是无数根手指在敲击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紧接着，画面涌了进来。
是一片昏暗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香烟的味道。
眼前有个发光的屏幕，上面跳动着绿色的文字，还有些奇怪的图标。
他看见一个个矮小的绿色身影在屏幕上跑来跑去，尖尖的耳朵，圆滚滚的肚子，手里挥舞着生锈的短刀，脸上是狰狞的笑——是哥布林！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朝着屏幕外的某个东西扑过去。
“快用里·鬼剑术！”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喊，带着焦急的喘息。
林辰的视线猛地聚焦在屏幕角落的一个图标上。
红黑相间的刀刃交叉成十字，边缘泛着冷冽的光，下面写着三个烫金的字：里·鬼剑术。
他的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想要朝着那个图标按下去，可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空气。
“啊——”剧烈的头痛突然炸开，像是有把钝刀在脑子里搅动。
林辰疼得浑身发抖，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胸前的的确良衬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死死攥着桌子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视线里的哥布林还在晃动，它们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牙齿上沾着的血丝。
“林辰！”
周老师的教鞭重重地敲在讲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把林辰从混乱的幻觉里拽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盯着他，眼神里有好奇，有嘲讽，还有些幸灾乐祸。
“上课时间发什么呆？”
周老师皱着眉，教鞭指着他，“明天就是觉醒仪式了，你以为这种态度能觉醒出什么好职业？
我看你啊，怕是要跟你那当格斗家的父亲一样，一辈子跟魔物硬碰硬！”
后排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赵磊旁边的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赵磊，挤眉弄眼地说：“看，他又犯病了，估计是又看见那些‘游戏’里的东西了。”
“游戏病”这个绰号，是从他小学时开始叫起来的。
那时候他总说些奇怪的话，比如“副本里的BOSS很难打我昨天爆了件橙装”，老师把父母叫到学校，苏梅红着眼圈跟老师解释，说孩子可能是小时候发烧烧糊涂了。
从那以后，这个绰号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他，尤其是在他走神或者头痛的时候，总会有人拿这个来取笑他。
林辰低下头，盯着桌面上的划痕。
那是他去年用圆规刻的，当时心里烦，就想找点事做，刻着刻着就刻出个奇怪的图案——像把剑，又像个十字，现在看来，倒有点像刚才幻觉里那个“里·鬼剑术”的图标。
“坐下吧，好好听课。”
周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些，可能是想起了林辰家里的情况，“觉醒仪式虽然重要，但也不是人生的全部，就算觉醒不了战斗职业，做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
林辰默默地坐下，后背的衣服己经被冷汗浸湿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不敢再抬头，怕又看见那些晃动的哥布林，只能盯着课本上的插画——那是幅格兰之森的地图，用绿色和棕色绘制，边缘处画着几个小小的哥布林，举着短刀，张牙舞爪的样子和幻觉里的一模一样。
这一上午过得格外慢。
课间的时候，赵磊凑过来，递给了他半块面包：“给你，我妈早上烤的，还热乎着呢。”
他顿了顿，又说，“刚才……你没事吧？
看你脸都白了。”
林辰接过面包，咬了一口，有点噎。
他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
“我爸说，可能是你精神力太旺盛了，所以才会有幻觉。”
赵磊挠挠头，“他说有些强大的魔法师，小时候也会这样，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林辰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这是安慰的话，城里的牧师早就说过，他的精神力很普通，甚至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弱一点，根本不可能是魔法师的料。
中午吃便当的时候，他把梅干菜扣肉里的肉都挑了出来，用保鲜膜包好，打算带回家给父母吃。
苏梅总说自己不爱吃肉，可他好几次看见她偷偷把他剩下的肉渣吃掉。
下午的实践课是学习基础格斗动作，教这门课的是个退役的佣兵，姓郑，胳膊上有道从肩膀延伸到手腕的疤痕，据说是被一头40级的狼魔抓伤的。
郑老师穿着件迷彩服，裤脚塞进军靴里，要求每个人都要练习出拳的姿势。
他走到林辰身边时，皱了皱眉：“手腕再用力点，你这样软绵绵的，怎么可能打得动魔物？”
林辰咬着牙，按照老师说的调整姿势。
拳头挥出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父亲挥拳的样子，父亲的拳头总是握得很紧，手臂上的肌肉贲张，每一拳都带着破风的声音。
他模仿着那个样子，拳头重重地打在沙袋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指关节传来一阵刺痛。
“这才对嘛。”
郑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爸不希望你当格斗家，但多学点总没坏处，万一……我是说万一，觉醒了格斗家职业呢？”
林辰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关节，心里五味杂陈。
他其实不讨厌格斗家，甚至有点敬佩父亲，只是每次看到父亲身上的伤，他就说不出的难受。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林辰背着书包和赵磊一起往家走。
青藤城的街道在傍晚变得热闹起来，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自行车吆喝，修车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佣兵公会门口聚集着不少人，大多是穿着夹克衫、背着武器的佣兵，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任务。
“去看看今天有什么新任务不？”
赵磊拉着他往公会门口走，“我爸说，多了解点任务信息，对以后选职业有好处。”
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佣兵公会的外墙是用水泥砌成的，上面钉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任务单，有的是用打印纸打印的，有的是手写的，最上面用红笔圈了个醒目的圈，代表着紧急任务。
赵磊的视线在任务单上扫来扫去：“哇，你看这个，去暗黑城护送商队，报酬有五十个银币呢！
不过要求等级50级以上，还得是战斗职业。”
林辰没说话，他的目光被一张泛黄的信纸吸引住了。
那张纸贴在木板的角落，边缘都卷起来了，上面的字迹是用圆珠笔写的，有点模糊，但还能看清内容：“格兰之森紧急招募——近期森林边缘哥布林族群异动，频繁袭击过往商旅，现招募等级20级以上佣兵前往清理，任务周期三天，报酬二十银币，另加十斤精铁。
有意者请至公会大厅登记，联系人：佣兵队长老马。”
“哥布林……”林辰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张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猛地收紧。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他好像……好像曾经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在那些模糊的幻觉里，在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里，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最高。
它们不是插画上的图案，也不是课本里的文字，它们是活生生的，是会挥舞短刀、会发出尖叫的，是……需要被“清理”的。
这种感觉来得太强烈，太真实，让他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和这些哥布林打过交道。
“喂，林辰，发什么愣呢？”
赵磊推了他一把，“不就是哥布林吗？
最低级的魔物，有什么好看的？
咱们小区的护卫队，随便一个人都能收拾一群。”
林辰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手心都出汗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耳熟？”
赵磊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又把它们当成你‘游戏’里的东西了？
我说你这病啊，真该让牧师好好看看。”
他拽了拽林辰的胳膊，“走了走了，再不走我妈该着急了，她说今天给我做可乐鸡翅，我爸昨天从超市买的。”
林辰被赵磊拉着往前走，脚步却像是灌了铅。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佣兵公会的公告栏，夕阳的金辉刚好落在那张写着“哥布林”的信纸上，把那三个字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可他却觉得那颜色里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街道两旁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行人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林辰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很陌生。
他真的是林辰吗？
是青藤城一个普通的职高学生，是30级格斗家的儿子，是那个有着“游戏病”绰号的少年？
还是……有另一个身份，藏在这些模糊的碎片后面，等着被唤醒？
（添加一下世界背景，怕很多读者大大没了解过这个游戏，了解或者玩过这个游戏的可能也会觉得不自在，因为我魔改的有点多，请见谅！
本书单女主。
好了下面是世界介绍：- 世界背景：原水蓝星在公元1550年被《地下城与勇士》游戏规则入侵，230年后形成类阿拉德大陆的世界，保留汉字体系，存在固定NPC、副本、野外怪物（如哥布林）、官方佣兵公会与非官方公会，人类需通过觉醒职业生存发展，职业有很多，有本来DNF的，也有我自己加的一点点，感谢各位读者大大。
如果写的不好请评论一下，我会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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