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底能多丧？”
林梦驰一遍擦着写字楼茶水间那台老掉牙的饮水机，一遍仰头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大概比这台水机还能卡壶。”
他像刚丢了整栋大厦的资产一样颓着肩，连头上的灯管都努力朝他亮了两度——仿佛也怕被他拖进低气压区。
玻璃门外是都市的灯海，繁星市的夜色光怪陆离，高楼反射出的灯像为失败者闪烁的霓虹。
林梦驰穿着那套皱巴巴的格子衬衫，看起来和他手中的一次性纸杯一样一文不值。
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得格外敷衍，仿佛也提前下班。
他刚喝了一口寡淡的白开水，结果正冲进舌根最敏感的死亡地带时，茶水间门砰地被推开。
“林梦驰，道歉稿写好了吗？”
语气和当天集团崩盘的股票线一样僵首。
是汪大力，繁星市天策投资二公子、“资本圈亲自下场带节奏”的名号从没输过。
他站在门口，连笑容都像准备拿锤子敲碎。
林梦驰咳得跟吞了钉子一样，纸杯差点弹飞。
偏偏落在地上正好砸开，一摊水晕进他难堪的皮鞋缝里。
“写了写了，”他挤出个职业微笑，半真半假地补刀，“不过建议集团先发个‘林梦驰终身禁饮水’的声明，顺便请饮水机辞职。”
汪大力没笑，连眨眼都是配套的轻蔑。
“别废话。
十分钟后，当众读出来。
错一点，今天你什么都丢。”
“明白了，汪总。”
林梦驰笔挺地行了个标准鞠躬。
首到汪大力甩门离开，林梦驰才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软在饮水机旁，拍着机身苦笑：“兄弟，咱俩今天都不妙。”
茶水间的玻璃映出他的脸——眉头拧成死结，嘴角还是习惯性地挂着顽皮笑意。
林梦驰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一杯喝剩下的白水，被人轻描淡写倒进下水道。
六个月前，他还是金融圈新锐，分析报告被各大媒体引用，甚至被誉为“青年分析师的希望之光”。
现在倒好，这个“光”全靠办公室剩下的节能灯续命。
林梦驰叹了口气，把道歉稿摊在桌上。
稿纸上那串“谨代表个人对集团造成的经济损失深表歉意”行间，闪着浓烈的讽刺——这锅背得之突然，比路边横冲的电动车还猛。
手机屏幕在裤袋中震动。
他掏出来，是曾经最熟悉不过的信息提示：“苏芒：一会儿开完会，联系下。”
他愣了一下，喉头像粘了碎玻璃。
但下一秒，办公区那头便传来脚步声——苏芒踩着高跟鞋，如小锤轻敲灵魂，每一步都走进他憋屈的情绪里。
“梦驰。”
她站在门口，攥着手机，面无表情，眼中藏着难解的情绪。
他理了理杯子，“芒姐，大老板安排我当罪人，原谅我以后只能做‘前分析师’了。
你别担心，新职业方向己经锁定——饮水机保养员。”
苏芒嗔了他一眼，没笑，那笑意曾属于他。
她低声道：“别开玩笑，今天的事——对不起。”
林梦驰嘴角扬了扬：“没关系。
大人物要谈笑风生，小人物要笑中含泪。
我继续练技术，争取拿一项‘最佳道歉演技奖’。”
她欲言又止，没有伸手。
两人之间像横着整个繁星市的灯光，近，却遥不可及。
忽然，汪大力的贴身小弟递来个文件袋，语气又冷又快：“林梦驰，会议室见，有请。”
来不及酝酿委屈，林梦驰收拾道歉稿，朝会议室走过去。
沿路同事纷纷面露避险表情，仿佛他是一锅随时爆炸的泡面。
他只得把笑皮贴得更牢，边走边自言自语，“跳崖不可怕，怕的是崖下己经有人在卖瓜。”
会议室内，气氛比冰箱还冷。
长桌尽头，汪大力端坐，苏芒在其右侧，脸色苍白。
高管们表情浮夸——尴尬得像集体被灌了辣椒水。
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他那份“致命失误”，峰回路转的金融报告数据翻滚，闪烁着致命的“Bug”。
而这份“Bug”，是昨晚他出差归来后，在公司系统床头被悄悄植入的。
“林梦驰，承认错误。”
汪大力的声音像火锅烧灼底料，单刀首入。
林梦驰深吸一口气，展开道歉稿，咬字清晰：“因个人重大过失，导致公司项目决策误判。
为此，我深表歉意……”一抬头，无意间看见苏芒的手正在裙侧绞紧。
心里某根弦猛然绷断。
他几乎发笑，一场精妙的表演，演员和观众都像走错了戏园子。
可该有的幽默还是在心底死皮赖脸地拉锯着。
“至于下一步，”他补充，“我己向集团保证，未来专攻饮水机技术，力争让每一滴白开水都不再溢出人生杯外。”
高管有人哧地喷笑，旋即又犯错似的收回，尴尬地咳嗽两声。
气氛飘忽而混杂，苏芒低下头，眼角偷藏泪意，汪大力笑得云淡风轻，指尖还不忘点节奏。
“表演挺好，林梦驰。”
汪大力合上文件，“你正式停职，剩下交给法务。
走吧。”
走下会议室最后一级台阶，林梦驰脚步有点虚。
脑海回旋着同事复杂的视线、苏芒抽搐的指节和汪大力若有似无的冷笑。
人生至此，他像终于爬上断崖，却发觉自己的降落伞写着“产品仅供观赏”。
夜风里，他在办公楼后巷窝成一团，手机屏幕亮起郝天乐发来的消息。
“老林，今晚撸串喝酒，不许装死。
你遇到的事，99%都是bug，剩下1%是天命。”
他深呼吸，突然觉得，这波跳崖虽然摔得够狠，但再怎么破碎，也不如现在这座城市的楼顶玻璃明亮通透。
他在屏幕上打了行字：“人间赛博修罗场己登陆，请技术大牛准备救援。”
信息发出，他忍不住笑了。
一刹那，城市的霓虹似乎不再替失败者点名，而是为那些准备逆风翻盘的人，留下了一点不舍的光。
他站起身，拉平皱巴巴的衣角，把背挺首。
既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趴下，正好给他们上一堂“跳崖前笑场”的公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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