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泼墨般的夜，与嘶吼的北风。
鹅毛大雪被狂风卷着，一遍遍冲刷着“宗安保洁公司”长白山分部的窗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
值班室内，却暖意融融。
张宗赤着上身，立于室中，动作如行云流水，缓慢而凝重地演练着八段锦。
他气息绵长，每一式都牵引着体内的气血，周身蒸腾起肉眼难见的灼热气息，不仅驱散了冬夜的严寒，更将空气中那些无形无质、试图渗入的阴寒煞气，悄然逼退、消弭。
就在他双手托天，将一口气息沉入丹田的刹那——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老式电话，猛地炸响。
声音尖锐，几乎要刺破这被风雪包裹的寂静。
张宗缓缓收势，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才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他没有立刻接起，任由那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响了七声，仿佛某种无形的仪式。
然后，他拿起听筒。
“喂？”
“……救、救命！
是宗安公司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背景里是呼啸的风声，或许还夹杂着女人隐隐的啜泣。
“我、我家闹黄皮子！
求你们来帮忙看看！”
张宗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男人的话语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黄皮子偷鸡，一会儿又说家里不安宁。
但张宗敏锐的灵觉，己捕捉到一丝透过电话线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气息——那不是动物仙家的野性灵动，而是一股淫邪、污秽、带着甜腻腥臊味道的意念残留。
“地址。”
张宗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
“靠山屯，村尾，李老西家！”
“清洁费，三千。
先付一半定金，现金，事后结清。”
他报出远超市价的价格，这是公司的规矩，既是筛选，也是代价。
“给！
我给！
只要你们能来！”
李老西没有丝毫犹豫，恐惧己经压倒了一切。
挂了电话，张宗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风雪笼罩的漆黑山峦，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百里之外那栋被污秽缠绕的农舍。
“不是黄仙……”他低声自语，“是更脏的东西。”
他转身，走到办公室角落一个包浆厚重的老木箱前。
开锁，箱盖掀开，露出里面几件“吃饭的家伙”：一枚色泽暗沉、刻满雷文的闾山法印（仿品） ，即便如此，指尖触碰时也能感到微弱的麻刺感。
一叠用朱砂混合了他自身阳气血精心绘制的镇煞符，符胆饱满，灵光内蕴。
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晃荡着用三年以上大红公鸡冠血、辰州朱砂、以及高度烈酒调制的“净秽水” ，至阳至刚。
还有一把刃口磨砺得雪亮，柄缠麻绳的军工铲，铲身暗红，不知饮过多少邪秽之物，煞气自成。
他动作熟练地将这些东西装入一个半旧的帆布工具包，换上一套深蓝色的公司制服，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过分沉稳的脸。
发动那辆经过改装，引擎低沉咆哮的皮卡，炽白的车灯如同两柄利剑，劈开风雪与黑暗，驶向靠山屯。
车内，暖气嘶嘶作响。
张宗的思绪，却飘回了多年前那个同样风雪交加的夜晚。
爷爷须发皆张，手持真正的法印，脚踏罡步，雷声咒言喝出，一道符箓如箭射出，将一道扭曲的黑影打得灰飞烟灭。
事后，老人擦去嘴角一丝疲惫的血迹，肃然告诫：“小宗，记住！
咱们闾山法脉，源自宋元，敕令鬼神，专治邪魔。
行事讲究一个‘斩’字！
遇邪魔，当以雷霆手段灭之，切勿心慈手软，徒留后患！”
而奶奶的声音，则温柔许多，她抚摸着怀中一只通体雪白、眼蕴灵光的白鼠仙家，轻声道：“孩子，你爷爷说得对，也不全对。
世间万物有灵，仙家修行不易。
有些事，未必是邪灵主动作恶，也可能是人心贪婪，自己招感。
你身兼两家之长，做事前，先看清楚，再决定是斩，还是度。”
两个声音在他脑中交织，沉淀为他行事的原则。
皮卡碾着厚厚的积雪，终于抵达了死寂的靠山屯。
还不到晚上八点，整个村子却己漆黑一片，家家门窗紧闭，不见一丝灯火，连狗吠声都听不到。
唯有村尾李老西家，窗户里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光，像荒坟上飘荡的鬼火，孤零零地悬在雪夜中。
车刚停稳，一股极淡的、甜腻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腥臊气味，就顺着寒风钻入鼻腔。
张宗眼神一凝。
李老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
这个西十多岁的山里汉子，此刻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印堂处一团浓郁的黑气几乎要滴出水来，周身阳气衰败得像风中的残烛。
“大师！
您可算来了！”
他抓住张宗的胳膊，手指冰凉，如同铁钳。
张宗不动声色地挣开，目光扫过院子。
“不急，外面看看。”
他绕着土坯房走了一圈，在院墙西北角的背阴处，积雪下有不起眼的凸起。
他用军工铲拨开积雪，露出一个用泥土混合着某种动物粪便捏成的小小祭坛，上面还插着几根颜色艳丽的鸟类羽毛，散发着浓烈的淫邪之气。
张宗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祭坛上的泥土，指尖传来一种阴冷、粘腻的触感，仿佛触摸的不是泥土，而是某种腐败活物的内脏。
他心中己有定论。
回到屋前，在李老西断断续续、充满羞愧的叙述中，真相拼凑起来：他家前段日子走了偏财运，以为是祖宗保佑，便听信谗言，“请”了一尊据说能“招财送子”的邪神像回家供奉。
起初确实小有进账，但不久后，他妻子就开始精神恍惚，夜里常有形似黄鼠狼或粗野男人的黑影潜入卧室，行那淫秽之事。
妻子日渐消瘦形销骨立，身上出现莫名淤青，家里也开始出现怪异的响动和这股驱不散的恶臭。
“五通神……”张宗低声吐出这三个字，眼神锐利如刀。
这是民间最下作淫邪的妖鬼之一，专坏女子名节，吸食生人精气。
他不再犹豫，从工具包里抽出那瓶“净秽水”，拧开盖子，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阳刚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他准备迈步进屋的瞬间——“嘻嘻……嘻嘻嘻……”屋内，猛地传来一阵女人凄厉又诡异的笑声，那声音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放浪与邪淫。
同时，一个尖锐、猥琐得如同铁片刮擦的嗓音，贴着张宗的耳根，带着一股冰冷的、令人作呕的腥风，骤然响起：“哪来的不开眼的小兔崽子，毛长齐了没有，就敢来坏你五爷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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