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咒文

我是天生恶女，最酷爱挖人双目。偏生有个不长眼的纨绔公子，

死皮赖脸讨来一道赐婚的圣旨。新婚夜，喜烛下，我涂满蔻丹的指尖抵住他紧闭的双眼。

笑得宛如地狱恶鬼。沈少虞，我不是乖乖女，你如果敢纳妾养外室，

我不介意打断你三条腿，再挖出你的眼球喂我新养的毒虫。男人合拢双腿，连连点头，

拿沈家祖宗发誓。我信他八分。可后来，他偷偷给我下药，偷偷潜进青楼妓女的卧房。

撞破后还一脸大义凛然。娘子，我可没养外室，这是我爹养的。

1.玉安公主出嫁的消息，在京城轰动一时。按理说公主下嫁，谁人不叹男方一句好福气，

天潢贵胄在侧，离飞黄腾达仅有半步之遥。本应如此。在我这里，却是个例外。

所有人都为这新任驸马捏一把汗，这已经不是娶了个祖宗回家供着。这分明是想不开寻死。

就算遭天谴，也比迎娶玉安公主好啊。听着外头议论我强娶民男的消息，我只觉得好笑。

到底谁强娶谁，他沈漾二话不说，求到皇帝面前。跪了一天一夜，磕了一千多个响头，

惊得沈老太傅亲自进宫，才换得皇帝松口。把我这块烫手山芋丟给沈家。想我月貌花容，

正值妙龄，莫名其妙嫁给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也不知道他眼睛是不是瞎，

京城里那么多我的流言蜚语听不见。硬要娶我过门。话虽如此，沈家却很看重这门婚事。

大婚那日，嫁妆绕了半座京城，御道铺锦，宫乐九重，公主府到沈家的大街小巷里，

人海如潮。婚轿伴着乐声与爆竹声停下，薄薄的纱帘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向我伸出。

我犹豫片刻，拍开他的手，自己跳下轿，提着厚重的嫁衣跨进府门。这对夫家来说，

既是不合礼数，也不啻于下马威。沈漾却没有生气，或许是他不敢，

只紧追不舍跟在我身后半步远。三拜礼成，我始终没有让他碰我一下。

自己却默不作声偷瞧过他好几眼。沈漾生得极好，一身绛色喜袍，更衬得他芝兰玉树之姿。

哪怕当众被拂了面子，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这让想来看他笑话的宾客，倍感失望。

许是我的打量太明目张胆，他低头贴住我的脸颊，小心地哄我。公主可否去婚房等我片刻，

我应付完长辈就来，若是饿了，房里备了些果腹的点心，不知合不合公主胃口。

我望着这个毫无惧色，还一脸幸福的男人，施妆抹粉的脸上笑容愈盛。好啊，

夫君可要快些回来。沈府丫鬟牵引着我走向婚房，我素来不喜外人服侍，

坐下后便挥手让她们下去了。因着我恶名在外，新婚夜没有人敢主动来触霉头，

闹洞房这一仪式便也省去，如此倒落得个清静。沈漾回来得极早，酒味在进门后就散了。

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一步步贴近我，我想到宫里教习嬷嬷讲给我的房事规矩，

脸色难看到极点，毫无预兆踹他一脚。男人惊愕，几乎是跪趴在我面前。红烛泪垂，

我涂满蔻丹的手抚上他的喉结，看到他下意识闭眼的动作。笑得宛如地狱恶鬼。沈少虞，

你来招惹我，可就要做好随时命丧九泉的准备，我这个人，可小心眼了。

你如果敢纳妾养外室，我不介意打断你三条腿，再挖出你的眼球喂我新养的毒虫。

男人脸色唰地惨白，忙不迭合拢双腿，连连点头。指着沈家祖宗发誓，若有违背，

天诛地灭。我满意推开他，当夜，两人和衣而眠。2.世人皆知，

符氏皇族出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传闻死在她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偏偏皇帝怜惜她年幼丧母，对她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通敌叛国的大事，

哪怕这位公主捅破了天，也有她皇帝老子给她兜着。而我，就是百姓嘴里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符锦。赐婚圣旨下达那日，公主府又死了个侍卫。左右是我看不顺眼，

随意寻个由头教训了一顿，还没抽几下人就咽气了。跨过门槛的大太监恰好看见这一幕，

生生打了个冷颤。明明艳阳高照，公主府却无端阴森渗人。福生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连皇后都要敬他三分，却每每见到我都恭敬行礼。我厌恶地擦着手上的血渍，

福生觑着我的眼色，小心地抖开了明黄的圣旨。本以为又是我玩过了头，

皇帝象征性地惩戒我一两下。在听到择日成婚四个字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个嫌命长的，敢迎娶我进府。福生笑得一脸褶子，低声下气地介绍我这未来夫君。沈漾。

左相沈重第二子，嫡子多年前战死于沙场，故也是如今沈家唯一的血脉。早年间，

沈二少心怀鸿鹄之志，不夺状元心不死，后一次泛舟溺水后，九死一生，醒来后性情大变，

从此无意功名，一心沉迷书画，沈家对此也是恨铁不成钢。我接过圣旨，眼里笑意寒凉。

原来是脑子进了水，怪不得如此胆大妄为。当晚我进宫面见了圣上，半遮不掩的寝殿里，

皇帝的咳声声嘶力竭。犹如行将就木。他有气无力的低喃叫我听不真切，福生哈着腰来传话。

公主请回吧，陛下一言九鼎，断不会收回成命的。我没说什么，恭谨地磕了三个头。

儿臣，领旨。3.原本我以为，这段姻缘不过是我乏善可陈的数十年人生里，

一段可有可无的插曲。可我显然低估了沈少虞不要脸的程度。大婚次日，晨光熹微，

素来觉浅的我在一片烘热下睁眼。沈漾放大数倍的脸怼在我面前，那一刻，

我连他坟头该刻什么字，都想好了。是以原本早起请安的该有两人。出现在幽云院的，

却只有入门的新妇。面对公婆欲言又止的眼神，我举止滴水不漏，

进门前我已让竹霄进宫请林太医出宫面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新婚第二天就敢逾矩，

愿意留他半条命已是我宽宏大量。这件事不知怎的就传出府中，我本就臭名昭著，

如今平白又落了个悍妇的声名。外头也就罢了，我总不能见一个割一个人的舌。

但府里嚼舌根子的，我还是能教训一二。墙根下两个对我罪行罄竹难书的小丫头，

恐怕不会想到她们唾骂的对象，就在一墙之隔。要不怎么说谨言慎行，仔细隔墙有耳呢。

心里压抑了半个月的暴虐翻江倒海涌上来，我倒退一步掐住身后人的手腕，兰隐心领神会。

半盏茶喝完，大厅里已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兰隐双手奉上银针，随即有人惊叫晕倒，

下体流出一滩黄褐色的液体。此时所有人才恍然意识到，他们的新少夫人，

可曾是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魔头。她最最令人肝胆欲裂的，是喜好活生生剜出人的眼珠。

比求饶声先响起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娘子。沈漾瘸着腿走到近前，

豆大的汗珠从鬓发边滚落。他夺过我手里的银针。这些危险的东西娘子以后少碰，

下人不敬你就是不敬我，我来替娘子管教，别让娘子脏了手。我以为他只是在奉承我，

再怎么样也是沈府的下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见他雷厉风行，每人各罚二十杖，

逐出沈府。他笑盈盈转向我时，好像某种讨赏的犬类，带着明确的目的靠近。

却并不让人讨厌。从此以后，沈府再没有听到过我一句坏话，人人噤若寒蝉。

沈漾也没有再主动来触我霉头，两人相敬如宾了好一段时间。转眼间，金秋十月，

中秋家宴不日将至。当今圣上子嗣单薄，虽有后宫佳丽三千，能怀上的不多，

能平安生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皇宫俨然如一头吃人的兽，一砖一瓦下，

皆有数不尽的枯骨。我算是得上天眷顾的，生母是所有皇嗣中位分最高，曾经也最得宠的。

因兄弟姐妹少，又过于良莠不齐，又或许是那些曾经月貌花容的女人早已心灰意冷，

在场的人都不曾为争宠绞尽脑汁。家宴只是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聚会。

所有人对皇帝说过一段吉祥话，得了皇帝好些赏赐，便都回各自的席位，闲话家常。

如果不是我突然面色煞白，晕倒在座位上，这场家宴本该就那样平静度过的。

4.沈漾是率先察觉到我不对劲的，他的手偷摸覆上了我的手，眼里全是担忧。

我宽慰地笑笑，却全然不知，在他人眼里，我脸上的血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沈漾的唇嗫嚅了两下，随即惊恐扑向我，接住我软倒下来的身体。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寒冬腊月里，我急促奔跑在金兰殿后的小径里，浑身抖得厉害，时不时瞥向身后，

好像有洪水猛兽在追。一不小心撞到个人，极度惊惧下，倒退几步跌进了湖里。

好像也是有那么个人，毫不犹豫扑向我。眼里的担忧浓重的要溢出来。一大一小两张面孔，

渐渐重合，在我要抓住他手的那一刻，梦醒了。凛冽的风雪穿透梦境，

全遗忘在那年苦寒的冬日。屏风后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皇帝声音响起后，

我全身控制不住痉挛，像溺水的人，紧张到难以呼吸。响声惊动两人，

沈漾一张俊脸比我还苍白，而皇帝睨过来的眼神，别有一番深意。

福生手里托着一碗乳白色汤药。沈漾怕我畏苦，喂我喝药前不忘拿一块糖哄我。

我仰头一饮而尽，眉目间顷刻落满霜雪，阴鸷的情绪漫上心头。在宫里小住了一段时日后，

我催着沈漾收拾东西回府。他顶着我要杀人的眼神，跟太医再三确认我身体已无大碍，

方缓缓点头。车马行过南大街，他叫停车夫跳下车，不消片刻捧着一盒精巧的糖糕回来。

他以为我喜欢甜食。我偏过头没有理他，漆红的匣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桌案上。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无端令我烦躁，毫无预兆地挥手拍掉匣子，糖糕滚落一地。

少动这些歪心思，与其指望讨好我升官进爵，不如自己上进点，我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

可保不了你沈家千秋鼎盛。沈漾面色一变，说不上是失望多还是羞愤多。

他沉默捡起地上残渣，坐回我下首的位置，再没有主动说一句话。5.近些日子，

沈府也不算太平。先是沈老爷养外室被主母捉奸在床，

将门出身的沈夫人一根长鞭抽得两人屁滚尿流。要不是顾及两家交情，

以沈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再是沈二少又不知怎的触了公主逆鳞，两人从宫中回来后，再没有平心静气面对面过。

公主脾气也肉眼可见地变差，稍有差池免不了一顿打。流光院的下人天天心惊胆战，

却又不敢表现出来，避公主如避蛇蝎。偏偏沈二少怜妻心切，宫宴上公主因血亏之症

晕倒。他天天亲自抓药熬药，又怕自己送去公主不肯喝，差使万般不情愿的婢女去送。

府里的这些事，竹霄每天都会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今日汤药又准时送达，

兰隐照例用银针试毒。只是寻常补气血的药。每日如此，心照不宣。只是今日有所不同，

苦涩的汤药旁，还静静立着一碗色泽饱满的乳白色汤药。向以往数次一样，

我拿起那碗药毫不犹豫喝下，另一碗，随手泼进门口的玉兰盆栽里。是夜，月朗星稀。

沈漾衣衫齐整地摸上床，八尺高的个子，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床的外侧。两人间的空隙，

甚至足够再塞下个几百斤的大胖子。我心烦意乱得很，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

灼热又轻浅的呼吸扑面而来，我心无旁骛，紧闭着眼。咔哒一声，是门合上的声音。

等到我再睁开眼，眼里睡意全无，脑子里像有无数蚁虫在啃咬。看沈漾熟练的动作，

显然半夜三更悄悄离开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而我从来没有察觉到。

沈漾的目的地也很简单，穿过沈府后门的长巷，一墙之隔的地方，华灯璀璨，歌舞升平。

而月满西楼，正是寻欢作乐的好时候。我本不该疑心，直到亲眼见他入花楼，

一待就是一炷香。理智回笼前，我已踢开那青楼女的屋门。6.想象里衣香鬓影的香艳场面，

并未出现。沈漾只是倚坐在窗前，目光沉静，那一瞬即逝的痛苦仿若我的错觉。我提剑欲刺，

沈漾挡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步步紧逼。听我解释。我一口牙几欲咬碎，

才忍住生吞活剥两人的冲动。那夜的话，我没有开玩笑，你若敢违背，我真的会杀了你。

沈漾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脱口而出。娘子，我没养外室，这是我爹养的。我猛推开他，

指着那青楼女，将剑抛给他，恶狠狠道。你杀了他，我便信。沈漾不肯。

他护着那青楼女的动作，真真是叫我撕心裂肺。我用力甩上门，步伐如有千斤重。当夜，

我回了我的公主府，在书房枯坐一宿。我抚摸那副被我珍藏多年的画，缓缓提笔写下和离书。

风吹过，墨渍洇透纸背，画卷徐徐展开。昏暗的房间里，男人毫无怜香惜玉地踩住女人的肩，

手覆在她颤抖的眼睫上。……和离书第二日我就差人送往沈府。沈漾不接。跑到公主府前，

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碎。我不见他，他就在府门前长跪不起，我命令护卫将他拖走。

他仍不死心。攀爬公主府逾约两丈的墙，险些被护院当做刺客射杀。宫里来了宣召，

我静坐两盏茶的功夫方应下，他又在玄武门前拦下我的车驾。求我跟他回去。

我转身夺过侍卫手里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一脸视死如归。我没有背叛公主，

但人也确实杀不得，让公主伤心，沈少虞罪该万死，公主如果觉得杀了我能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