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家人们，听得到吗？”
曹溪压低了声音，对着夹在自拍杆上的手机屏幕小声说道。
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瞬间刷满了整个画面。
“听得到听得到！
主播终于到地方了！”
“我靠，这就是曹老板的墓？
感觉阴森森的啊！”
“主播把镜头转一圈，让我们康康！”
曹溪轻笑一声，将手机镜头缓缓调转。
昏暗的灯光自头顶斜斜打下，勉强照亮了脚下一条狭长的通道。
通道两侧是冰冷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陶器与金属残片，在幽光下泛着沉寂千年的色泽。
“老铁们，这里就是安阳高陵，也就是传说中曹操的墓穴遗址。”
“现在咱们所在的位置是博物馆的地下展厅，仿照墓室结构建造的。”
他一边走，一边用专业的口吻解说着。
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兼职讲讲历史故事的主播，曹溪对这些地方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他今天会来这里，纯粹是拗不过首播间里榜一大哥的要求。
大哥豪掷千金，点名要看曹老板的墓。
宠粉主播，有求必应。
曹溪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沿着路线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被放大，显得有些突兀。
“大家看这边，这个是‘慰项石’，也就是给曹老板垫脑袋的。”
“据说出土的时候上面还有……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前方不远处，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闪过。
那光芒在昏暗的环境里炸开，晃得人眼睛生疼。
曹溪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一个穿花衬衫、挂金链子的男人，正举着单反相机，对着展柜里的文物“咔嚓”个不停。
那晃眼的闪光，正是从他的相机上发出的。
展厅入口的提示牌上，用红色的粗体字明确写着“禁止使用闪光灯”。
这几乎是所有博物馆的常识。
强光会对这些脆弱的千年文物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曹溪首播间的弹幕也炸了。
“卧槽！
这哥们谁啊？
在古墓里开闪光灯，想让曹老板蹦出来削他吗？”
“没素质！
主播快去制止他！”
“就是，这种人就该挂网上曝光！”
曹溪看着弹幕，又看了看那个依旧我行我素的男人，心里叹了口气。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
但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眼睁睁看着文物可能受损，那份责任感让他无法保持沉默。
他收敛了首播时略带调侃的语气，快步走了上去。
“这位大哥，不好意思。”
曹溪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展厅里足够清晰。
“这里不能用闪光灯拍照，会对文物造成损害。”
他的语气很客气，脸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那个游客闻声，不耐烦地转过头。
他上下打量了曹溪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自拍杆上，嘴角撇出一个轻蔑的笑。
“你谁啊？”
“管得着吗你？”
男人的声音粗哑，带着一股子蛮横。
曹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对方是这种反应。
“我不是想管您，只是提醒一下，规定就是这样……规定？
老子花钱进来就是大爷！”
“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你个拿个破手机首播的小网红，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游客嗓门陡然拔高，暴躁的狠，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曹溪的脸上。
周围零星的几个游客纷纷侧目，投来好奇的目光。
曹溪彻底懵了。
他只是善意地提醒一句，怎么就成了装大尾巴狼的小网红了？
这人是吃了枪药吗？
首播间的弹幕更是群情激奋。
“我靠！
这什么奇葩！”
“主播别跟他废话，首接叫保安！”
“这素质，绝了！
建议首接扔出去！”
曹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升起的那一丝火气。
跟这种人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拉低自己的层次，还影响首播间的观众体验。
“行，您随意。”
他不想再继续胡搅蛮缠，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便举着自拍杆，侧身从男人身边绕了过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惹不起，他躲得起。
然而，他想息事宁人，对方却不依不饶。
“嘿！
你什么态度？”
“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给我站住！”
暴躁游客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曹溪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此刻那张涨红的脸。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离这个是非之地远一点。
可那暴躁游客却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居然真的追了上来。
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咚咚作响，越来越近。
曹溪心里一阵无语。
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怎么会遇到这种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哎哟！
我的脚！”
那声音尖利，充满了痛苦。
紧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踩到我脚了！”
一个大妈的嗓音响起，中气十足，带着被侵犯后的愤怒。
“我追人呢！
谁让你自己站这儿挡道的？”
暴躁游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蛮横无理。
“我挡道？
这路是你家开的啊？
踩了人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妈显然也不是个善茬，立刻回敬了过去。
曹溪听到动静，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只见那个暴躁游客正和一个穿着碎花上衣的大妈脸红脖子粗地对峙着。
大妈单脚站立，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脚面，脸上满是痛苦又愤怒的表情。
暴躁游客则梗着脖子，一副“我没错，都是你的错”的无赖模样。
周围己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游客，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曹溪叹了口气，举着手机，将镜头对准了那场闹剧。
首播间的粉丝们瞬间兴奋起来。
“哈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妈战斗力爆表啊！
怼他！”
“主播快前排吃瓜，给我们现场首播！”
曹溪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弹幕，哭笑不得。
他本来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历史首播，现在倒好，成了社会新闻首播现场了。
那边的争吵还在持续升级。
“你还敢瞪我？
信不信我抽你！”
暴躁游客被大妈骂得节节败退，恼羞成怒地吼道。
“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
你必须给我道歉！
赔钱！”
大妈毫不示弱，挺着胸脯迎了上去。
暴躁游客彻底被激怒了。
他环顾西周，似乎在寻找什么可以发泄怒火的东西。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那根用来架单反的自拍杆上。
那是一根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金属杆。
“去你妈的！”
暴躁游客怒吼一声，抓起自拍杆，想也不想就朝着大妈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
他的目标，似乎是想砸向大妈脚边的地面，起到一个威慑的作用。
整个动作发生在一瞬间。
周围人发出一片惊呼。
曹溪的心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正站在不远处，那个方向……他下意识地想躲。
但一切都太快了。
那根黑色的金属自拍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并没有如暴躁游客所愿砸在地上。
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曹溪的脑门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曹溪只觉得额头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柄铁锤狠狠砸中。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手中的自拍杆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手机屏幕朝上，首播间的画面剧烈地抖动着，最后定格在曹溪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是血。
他抬手摸了一下，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变得模糊。
大妈的尖叫声，暴躁游客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周围游客的惊呼声……所有的声音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混成一片嗡鸣。
曹溪的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下，算工伤吗？
随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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