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行

为了推进国际化，龙市高中招来七八个名外国学生。操场军训，

队伍从左到右按高低顺序排列。孙涵盯着左手边金发碧眼的帅哥，越看越不爽，

同码的迷彩服，他穿上像爆肚的烤土豆，人家穿上就是高定奢侈品的感觉。

孙涵转头问后排的发小廖雨：“这哥们哪国人？”“他叫夏尔，来自时尚之都，法国巴黎。

”“我靠！”孙涵立马撸起袖子，摆出要干架的阵势，心想八国联军侵华的账得好好算算了。

他碰了碰夏尔的手肘，“哥们，说点正事。”夏尔冲他微笑，“你好，笨猪。

”孙涵打小就胖，经常被人嘲笑是胖猪，导致他一听到“猪”就应激。这回也不例外。

孙涵听见夏尔骂他“笨猪”，呼地一拳砸夏尔脸上，“你才是笨猪，老子弄死你！

”001教导主任正在赶来的路上。孙涵被发小廖雨拧摁在地上，嘴里不服气地骂着，

“好你个廖雨，你居然为了一个法国佬，对我下死手！你个大汉奸，我要向国安局举报你！

”夏尔半边脸青紫肿胀，掏出手机要报警。担心事情闹大，一个女同学站出来同夏尔解释，

说孙涵不知道法语里“笨猪”是“你好”的意思，误以为夏尔骂他笨猪。她叫萧婷，

是外校考进来的新生。夏尔非常生气，他不在乎原因，他只在乎他被打了。

萧婷继续用善意和关怀转移夏尔的注意力，说她知道夏尔很生气，夏尔也应该生气。

她建议夏尔先去学校医务室冰敷处理，要是夏尔之后还不愿意原谅孙涵，想报警处理，

她可以当夏尔的证人。许是被萧婷打动，夏尔答应先去医务室，会看孙涵的表现酌情处理。

教导主任赶到时，受害者夏尔已被萧婷哄去医务室。主任黑着脸质问孙涵为什么打人。

孙涵丝毫不觉得有错，“他非但没有就八国联军侵华这事跟我道歉，还骂我笨猪，

试问哪个爱国青年受得了这种气？”教导主任听了差点气笑，“孙同学，笨猪是法语，

意思是你好。”担心孙涵不信，教导主任拿出手机，当面搜给孙涵看。

事实上廖雨跟孙涵解释过不止一遍。奈何孙涵始终不信，还骂他汉奸。证据摆在眼前，

孙涵深知闹了笑话，底气瞬间减半，“好吧，是我误会了他，

但——八国联军侵华的账怎么算？”教导主任表现出肉眼可见的慌张，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年轻人心胸开阔些，要往前看。”孙涵不接受，

且态度非常强硬，“不行！他必须跟我道歉！辱骂我我可以忍，犯我中华不能忍！

”“你——”教导主任头疼语塞，不知道该夸他爱国，还是该骂他死脑筋。

这时廖雨灵机一动，说：“换句话讲，他是不是也可以要求你，为成吉思汗攻打法国一事，

跟他道歉？”教导主任一愣：成吉思汗什么时候打到法国了？教导主任刚想纠正，

看见孙涵咧嘴笑开，“既然是你来我往，我跟他扯平了。

”002孙涵打人事件前后调解了多次，才告一段落。教官领着全体学生爬山拉练。出发前，

孙涵对廖雨说：“咱要好好争口气，把这些外国人远远甩在身后，让他们看看，

什么是“游击队拉练之王”。”孙涵光顾着口嗨，完全忘了二百五十斤的他又胖又虚。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累趴在半路。萧婷停下问他：“孙同学，需要帮忙吗？

”萧婷因为和夏尔走得近，没少被孙涵内涵“崇洋媚外”。孙涵对她印象不好，

话里难免带刺，“你想怎么帮我？你还能背我去山顶不成？”热脸贴了冷屁股，

萧婷尴尬地笑了笑，“你慢慢努力，我先行一步。”孙涵躺地上摆烂。

廖雨在后边照顾掉队的同学，上来看见孙涵这副死样，嫌弃得不行，“出发前你不是说，

要在外国人面前争一口气么？人家站山顶，你躺半山腰，你争的什么气？窝囊气？

”孙涵脑子很清醒，奈何身体不给力，“又不止我一个中国人，别总指望我。

”孙涵放下爱国情怀，躺地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两个外国同学围着他，

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他问人群中的萧婷，“他们在说什么？莫非是在阴阳我？

”萧婷忍俊不禁，同他解释说：“没有，夸你呢。”“夸我？”孙涵不太信。

萧婷说：“他们夸你个性，夸你有本事，把又硬又臭的大马路睡出了高端席梦思的舒适感。

”得知两名外国人还拍了小视频，发各自的社交网站，孙涵瞬间慌了，

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不好的负面新闻，比如“中国人很穷买不起床只能睡大马路”之类的。

孙涵生气地对两人说：“我要告你们，你们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I couldn't understand!(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双方互相听不懂。

孙涵让萧婷帮忙翻译。萧婷担心他们吵起来，拒绝帮忙，还规劝孙涵，“孙同学，

我建议你先把英语搞好，再跟他们较劲。古往今来，哪有人吵架带着翻译的？

”孙涵当即反驳，“联合国各方代表，就是带着翻译吵！”他非常生气，

“你有点格局好不好，我不是在为我较劲，我是担心他们恶意剪辑，在外边抹黑我们的形象。

”可萧婷不以为然。孙涵对萧婷更加不满。

003美国交换生和非洲交换生因为石油问题打了一架，要求转班。于是军训结束后，

孙涵的同桌从发小廖雨，变成了美国杰克。杰克酷爱打篮球。

天还没亮就跑去篮球场挥洒汗水，带着一身臭汗来上早读课。孙涵吸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赶紧跑去班主任维权，“颜老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颜老师不懂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你不喜欢杰克？”孙涵说：“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他体味好重，跟他坐一起，我怕被熏死。”颜老师有点为难。为了让孙涵顺利升入高中，

孙涵他爸给学校捐了不少钱。他爸不知从谁那里知道，杰克要转去孙涵他们班，

眼红杰克正宗的英语口语，希望孙涵跟杰克坐一桌，好提升口语能力。

颜老师说：“这是你爸要求的，我打电话跟你爸反馈一下。”手机里孙涵他爸声音冷淡，

“味道重就戴个N95口罩，古往今来，哪有人是被体味熏死的？别那么矫情，

多闻几口就习惯了。”孙涵气得抢过手机大骂，“孙老头，你别太过分，不然哪天你老了，

我把你送养老院去。”他爸也不甘示弱，“小混蛋，我就知道你靠不住，实话告诉你，

我早就不指望你了，你妈妈又怀上了，也是个带把儿的，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孙涵听了眼带血丝，“我祝你们老蚌生“猪”，蠢出天际！”说完，

砰地一声将手机摔地上。砸完他才反应过来，“对不住啊颜老师，我忘了，这是你的手机。

”004古怪的是，还真被孙涵他爸说中了：闻久了就习惯了。为了将就两名外国学生，

老师必须采用双语模式授课。这就演变出不少古怪的授课风格。比如数学老师是这样的，

begin, Open第一章,我们来talk一下together的concept。

”散装英语，总共没记住几个单词。接着就用中文长篇大论，

说完就问班里的两名外国人听懂了没。如果他们点头，他就继续往下讲，如果他们摇头，

他就让萧婷用英语再跟他们解释一遍。语文老师是这样的，“Today，

let's 学习poem，沁园春-长沙，write by 毛泽东。

”他先用中文声情并茂地朗诵一遍，接着点开翻译器，让翻译机器人也声情并茂地朗诵一遍。

物理老师更直接，上来就开始布置习题：“你们先自学，把习题做完。

物理科代表记得收集问题点和错题，我们再针对不懂的地方着重讲。”物理课代表不是别人，

正是孙涵的发小廖雨。廖雨一路收集到孙涵身边。孙涵摊手摆烂：“自学不来，

我一题也不会。”廖雨来到讲台向物理老师反馈情况，“剔除异常数据孙涵，

其他人的反馈大致如下——”物理老师开始授课。孙涵越听越困，趴桌上呼呼大睡，

呼噜声跟打电钻似的，又尖又响。全班哄堂大笑。只有物理老师气得发飙：“孙涵，

想睡出去睡，别影响我上课！”孙涵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淡定地擦掉嘴角的哈喇子，

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老师，我没睡，我是被杰克的体味熏晕了。”此话一出，

又是一阵大笑，除了杰克和夏尔。物理老师最讨厌耍小聪明的学生，“行，你搬张凳子，

坐讲台上来，我们继续上课。”结果坐上去没两分钟，呼噜声再次响起。

物理老师问：“这次又是被谁熏晕了？”孙涵转了转不清醒的眼珠子，“老师，您有口臭，

很明显——”物理老师抓狂，“去门口站着去！”孙涵高兴地走出教室。

教室里清静不到三分钟，门口就传来尖锐的呼噜声。呼噜声太过响亮，惊动隔壁班的老师，

“没听说有装修队在施工啊？”005每周有一节体育课。因为另一个班的体育老师请假，

两个班的体育课合在一起上。体育老师说：“大家刚军训完，身体素质还没退化，

正好来个长跑体测。”男生一千米长跑准备。视线扫过队伍里的几个外国人，孙涵心里很慌，

担心自己会垫底，让外国人看笑话。旁边一个同学紧张地碎碎念：“完了完了，

我长跑最怂了。”同为长跑废材，孙涵非常理解对方心里的痛，主动安慰对方：“没事，

我也不行，我陪你慢慢跑。”结果哨声一响，说自己不行的那名同学一口气冲到第二名，

紧紧跟在黑人小哥卡达梅的身后。卡达梅就是那个跟杰克打架的非洲交换生。

孙涵感觉遭受了背刺。体育老师对孙涵说：“平时晨跑多练练，跟倒数第二差了二十几秒呢。

要想学习好，身体素质得跟上。”之后的仰卧起坐和坐位体前屈摸底测试，孙涵为了不垫底，

没少搞小动作。尤其是坐位体前屈。他居然偷偷佩戴了仿真硅胶手指。

体育老师见他手指两倍长，还以为看花了眼。006第一次月考，

孙涵毫不意外地成了全班倒数第一。颜老师单独找他谈心，“英语考十几分就算了，

毕竟是外语，可语文才考四十几分，说不过去吧？夏尔和杰克初来乍到都能及格，

我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孙涵狡辩说外国交换生的月考卷不一样。

颜老师拿出外国交换生的语文月考卷让孙涵做，孙涵连做四道，错了三道，

唯一做对的一道还是拍脑袋蒙的。事实摆在眼前，颜老师重重叹了口气，“听你妈妈说，

你爸看到成绩单，一口气没缓过来，住院了。你这周回家仔细想想，如果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就想高中三年一路瞌睡到底也没关系，我以后再不过问。”周末孙涵去医院探望老爸，

原本还想奚落他爸两句，可推开病房门，看见他爸浑身插满管子，一群人围着他爸催结款，

他一个字也说出口。他妈妈求了好久，那些人才肯暂时离去。他爸难得对孙涵语重心长一回，

“孙涵，近些年生意难做，我不知道还能护你几年，我希望你能努力一点，懂事一点。

”孙涵反应了半天，盯着她妈妈平坦的肚皮，“你不是怀孕了吗？

”他妈妈红着眼睛回道：“公司经营困难，担心养不起，没敢要。”说完，

他妈妈抓住他的手苦口婆心，“涵涵，你爸公司濒临破产，爸妈没法帮你托底，

往后你只能靠自己了。”享受了十几年富足生活的孙涵，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

他觉得爸妈在演戏骗他。为了查证，他偷偷拿妈妈的手机上网搜，

却意外查到一则关于他爸公司即将破产的新闻。这一瞬间，他心里的天塌了。他一直以为，

有父母托底，他即便不努力，也会比廖雨混得好。爸爸的钞能力是他摆烂至今的底气。

如今这层底气破灭，他从云端跌回地面，摔得遍体鳞伤。007孙涵连续翘课一周。

他爸妈联系不上他，报警后，才知他在建筑工地搬砖。孙涵他妈妈抱着孙涵痛哭，

“你不好好上课，跑这里搬什么砖啊！”孙涵将手藏到背后，怕妈妈看见他满手水泡伤心，

“我看你最近筹钱不容易，想帮你分担点。”“走，跟妈妈离开这里。”孙涵却不肯走，

“要干满一天才能拿工钱。”孙涵他妈妈再也忍不住说出实情，“涵涵，咱家没破产，

那些催债的人都是你爸雇来的演员。”得知真相后，无边的愤怒涌上孙涵心头。

孙涵怒声质问他爸：“耍我很好玩吗？”他爸还嘴硬，“我这都是为你好，

你月考各科加起来不到一百分，往后踏进社会怎么活？只怕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

”孙涵亮出满是水泡的双手，“怎么活？就这样活！”008孙涵要断绝父子关系，

发誓再不踏进家门半步。国庆节放8天。课间同学们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放假去哪里玩，

萧婷正挨个统计放假留校名单。孙涵不想榜上有名，就想去廖雨家将就两天。

不曾想廖雨拒绝了他的投靠，“国庆我不在家，有课外实践。”孙涵继续厚着脸皮纠缠，

“什么课外实践？带我一个呗。”廖雨说：“我没意见，得看萧婷愿不愿意，

她组织的课外实践。”孙涵对萧婷的印象，还停留在“崇洋媚外”那一层，

他不想跟不喜欢的人低头，直接来了句，“我就随口一说而已。”留校名单交到颜老师手中，

颜老师单独找孙涵谈话，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孙涵说：“心寒，不想回。

”颜老师叹了口气：“全班就你一个人留校，宿管那边很难办，要不要考虑下，

跟萧婷他们去做课外实践？”孙涵内心非常乐意，却装出不情愿的样子，“我不是很想去，

你如果非要我去，你自己去跟萧婷说。”009出发这天，孙涵罕见地起了个大早。

他看见廖雨往包里塞相机，不禁碎嘴吐槽一句，“又不是去旅游，你带什么相机？

”廖雨没有解释。之后两人按照计划去学校门口集合。到了门口一看，近十人的队伍里，

居然有三个外国人：分别是有体味的杰克、时尚的夏尔，以及长跑健将卡达梅。

孙涵忍不住凑到廖雨耳边小声蛐蛐，“我说她崇洋媚外你还不信，

课外实践也不忘捎着这些外国人。”结果话音刚落，就被廖雨警告，“你礼貌一点。

”孙涵撇了撇嘴，以为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说教。直到廖雨拒绝另一个女同学的求助，

主动帮萧婷拖行李箱时，孙涵才觉察出端倪。乘坐大巴车时，孙涵故意挨着廖雨坐，

“学校禁止早恋这事你知道吧？”廖雨斜眼一瞥，“你抽什么风？”“早恋的风。

”孙涵伸手箍住廖雨的肩膀，“往后对我说话客气点，我这人一不高兴就很容易管不住嘴。

”廖雨黑着脸警告孙涵：“你别瞎造谣。”也就是从此刻起，

孙涵心中萌生出一个邪恶计划：他要把尖子生廖雨拉下神坛。010大巴车开进西南密林，

道路曲折蜿蜒。不少学生趴窗边嗷嗷狂吐，包括法国的夏尔。始终稳如泰山的孙涵非常得意，

“这就受不了了？欢乐谷的过山车可比这刺激多了。”光是言语奚落还不够，

他还让廖雨找机会组个局，邀上这些外国人一起玩跳楼机。廖雨不接茬。孙涵就嬉笑威胁，

“你真不怕我跟你妈告密？”廖雨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随便告。”廖雨绝对不会想到，

他此时有多无畏，之后就会有多惨。011目的地是萧婷老家半江村。他们住在萧婷家。

正是收玉米的季节，他们帮村民掰玉米，村民付他们工钱。萧婷则会按照劳作天数，

去村委会开劳动证明。夜里下了一场大雨。一群人去竹林里挖笋子。杰克突然肚子疼，

附近没有茅房，就听从其他人的建议，找个隐秘处解决。其他人挖完竹笋，

左等右等不见杰克回来，正要打发人去瞧，却听见竹林深处传来一声惨叫。

孙涵随其他人跑过去看，差点笑破肚皮：杰克被刚长出来的竹笋戳了屁股。杰克伤得不轻，

村里卫生所处理不了，得去县医院。萧婷和夏尔去县医院陪护。廖雨留下整理实践材料。

孙涵想去河边钓鱼，可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廖雨就是不肯从电脑前挪开，

这让孙涵非常恼火。孙涵看见廖雨的手机放在一边，没有锁屏，顿时计上心头，

“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说完，他顺手摸走廖雨的手机。他找了棵大树乘凉，

打开手机相册，从众多照片中选出一张角度合适的合照，单独裁出萧婷，设为微信头像。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折返回去装模作样问一句，“你真不去？”“不去。”“你别后悔。

”说完，孙涵暗中把手机放回原位，扛起钓具独自去河边钓鱼。他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