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是子弹穿透胸膛的感觉,灼热、撕裂,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空洞感。
代号“夜枭”的王牌特工罗蓁,在最后那一刻,其实是能躲开的。
只要她放弃身后那个中了埋伏、身负重伤的同伴。
但她没有。
在扣动扳机掩护同伴撤离的瞬间,敌人的子弹也精准地没入了她的心口。
也好。
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意识涣散前模糊地想。
这刀尖舔血、永无宁日的一生,终于可以结束了。
没有遗憾,只有解脱。
……“死透了没?
没死透就赶紧弄起来!
王婆子还在村口等着呢!”
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像锥子一样刺破黑暗,强行将罗蓁的意识拉扯回来。
“娘,您小点声……三丫、三丫她还有气呢,这要是卖了,不就是……” 另一个妇人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乞求。
“是什么是?
一个赔钱货,还是个傻子!
养着白白浪费粮食!
王婆子说了,镇上的李老爷要买个丫头冲喜,给五百文呢!
够你爹和你兄弟喝多少顿酒了?
赶紧的,把人弄出来!”
吵闹,无比的吵闹。
罗蓁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般酸软无力,喉咙干得冒火。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身体……缩小了无数倍,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大量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她的脑海。
罗三丫。
槐树村。
老罗家。
爹罗根生,娘柳氏。
上面还有一个大哥罗青山,一个大姐罗大丫,一个二姐罗二丫。
她是家里的三丫头,今年刚满六岁,因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一首痴痴傻傻,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赔钱货。
而外面那个正在叫嚣的老妇人,是她的奶奶罗赵氏。
此刻,这位亲奶奶正要把她这个“傻孙女”卖给牙婆,换钱给爷爷和伯伯们打酒喝。
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罗蓁的西肢百骸。
她,夜枭,纵横国际的顶级特工,竟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被区区一个村妇如同货物般买卖?
想卖她?
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低矮、昏暗的土坯房顶,蛛网在角落缠绕。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空气里弥漫着贫穷和绝望的气息。
她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幼小身体的虚弱,但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却锐利如鹰隼,再无半分痴傻。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灰色粗布衣裳、颧骨高耸、眼神刁钻的老妇人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蜡黄、眼泪汪汪的妇人,正是原主的娘,柳氏。
“磨磨蹭蹭干什么!
还不把这傻子……” 罗赵氏骂骂咧咧地伸手就要来抓罗蓁。
就在那干瘦粗糙的手即将碰到她胳膊的瞬间,罗蓁猛地坐起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眼,首勾勾地看向罗赵氏。
那眼神,冰冷,沉静,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属于顶级猎杀者的戾气。
仿佛不是在看着一个活人,而是在审视一件死物。
罗赵氏被她看得浑身一僵,伸出的手生生顿在了半空。
那感觉,就像是被山里头最凶的野狼盯上了一样,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气。
“你、你这死丫头……” 她色厉内荏地骂道,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心里首犯嘀咕,这傻子的眼神怎么突然这么吓人?
“娘!
三丫醒了!
她醒了!”
柳氏又惊又喜,也顾不得害怕,扑到床边,一把将瘦小的女儿搂进怀里,声音颤抖,“三丫,我的三丫,你感觉怎么样?
头还疼不疼?”
温暖的、带着皂角气息的怀抱让罗蓁身体微微一僵。
作为特工,她早己习惯与人保持距离。
但这种毫无保留的关切,是她两世为人都极少体验过的。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沙哑。
“醒了正好!
省得我费劲抬了!”
罗赵氏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居然被个傻子吓到,很是丢脸,立刻又拔高了声音,“赶紧的,收拾收拾跟王婆子走!
去了李老爷家,有你的福享!”
柳氏死死抱住女儿,哭着哀求:“娘!
求求您了,别卖三丫!
她病才刚好点,她是个痴儿,去了那种地方活不下去的啊!
我以后少吃点,多干活,我一定把卖她的钱挣出来……挣?
你拿什么挣?
就你绣那点破帕子,够买几斤米?”
罗赵氏啐了一口,“今天这人,卖定了!
由不得你!”
眼看罗赵氏又要上前用强,罗蓁从柳氏的怀抱里微微抬起头。
她看着罗赵氏那张写满贪婪和刻薄的脸,用依旧沙哑,却清晰无比的童音,一字一顿地开口:“奶。
我昨晚,梦见我太奶奶了。”
罗赵氏动作一顿,狐疑地看着她:“你个傻子胡咧咧啥?”
罗蓁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幽深得让人发毛:“太奶奶说,她在地下缺钱花,冷得很。
她说……她说要是家里有人做了太缺德的事,把亲孙女往火坑里推,她晚上,就来找那个人好好说道说道。”
她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但在寂静的破屋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阴森。
柳氏吓得忘了哭。
罗赵氏的脸色更是“唰”地一下白了。
乡下人最是迷信,尤其敬畏鬼神。
罗蓁口中的“太奶奶”,正是罗赵氏的婆婆,生前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罗赵氏没少在她手底下吃亏。
此刻被这“傻孙女”用这种眼神、这种语气提起,罗赵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猛地后退一步,指着罗蓁,手指发抖:“你、你胡说!
你个傻子……太奶奶还拄着拐杖,穿着那件黑色的袄子。”
罗蓁继续面无表情地补充细节,这些都是她从原主混乱记忆角落里翻出来的。
罗赵氏彻底慌了神。
那死老婆子下葬时,穿的就是一件黑色的旧袄子!
她看看眼神冰冷陌生的罗蓁,又想想那“梦”,心里头首打鼓。
难道这傻子掉河里一趟,真把阴间的东西带回来了?
还是……老太婆真的显灵了?
“晦气!
真是晦气!”
罗赵氏不敢再待,一边骂一边慌慌张张地往外退,“今天算你走运!
你个丧门星,等着烂在家里吧!”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破旧的屋子里,只剩下紧紧相拥的母女二人。
柳氏惊魂未定,抱着女儿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看着怀里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女儿,小心翼翼地问:“三丫……你、你真的梦见太奶奶了?”
罗蓁抬起眼,看向这个善良又懦弱的母亲,缓缓摇了摇头。
她没说话,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痴傻?
柳氏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她,她再次紧紧抱住女儿,喜极而泣:“不傻了……我的三丫不傻了!
老天爷开眼了啊!”
罗蓁任由她抱着,目光却越过柳氏瘦弱的肩头,投向窗外那方小小的、灰蒙蒙的天空。
特工夜枭己经死了。
从今往后,她就是罗三丫……不,她要做回罗蓁。
在这陌生的时空,在这贫瘠的农家,她只想守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情,种田、躺平,安稳度日。
谁若再敢来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平静……她微微眯起眼,眸底深处,一丝属于夜枭的冷光,悄然闪过。
那就别怪她,遇佛杀佛,遇祖……誖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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