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赴宴，旧友相逢楚南的西月，总被一场接一场的细雨泡得绵软。
都督府后花园的梨树下，新抽的枝芽沾着水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混着廊下悬着的铜铃轻响，倒比前厅的丝竹声更显清雅。
司马昭北坐在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杯里的雨前龙井己经凉透，他却没心思再添——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落在廊柱旁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女身上，眉峰不自觉地拧了拧。
左边那姑娘是他的独女司马妤涵，一身月白襦裙，裙摆绣着暗纹流云，垂在身侧的手反复绞着帕子，显然是有些坐不住。
她今年十七，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尤其是提到某个人时，连眼尾都透着光。
右边的是呈垣国主公孙锦皓的女儿公孙苏月，穿了件绯红罗裙，比司马妤涵更显活泼些，正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惹得司马妤涵频频点头，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两人自小在边境的相识，后来虽各回本国，却总借着书信往来，感情比亲姐妹还亲。
“都督，”身边的参军轻咳一声，递过来一盏新沏的茶，“呈垣主公到了。”
司马昭北收回目光，起身迎了上去。
公孙锦皓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系着嵌玉腰带，步伐稳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昭北兄，许久不见，你这都督府的景色，倒比去年更盛了。”
“锦皓兄远道而来，怎的还夸起这些虚景。”
司马昭北握着他的手，引着他往主位走，目光却又忍不住飘向两个少女——不知公孙苏月说了句什么，司马妤涵竟红了脸，伸手去掐她的胳膊，两人闹作一团，全然没注意到长辈的视线。
待宾客落座，丝竹声歇，司马昭北端起酒杯，刚要开口致辞，就听底下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听说樾恒国的夏侯都督，前几日又打了场胜仗，把北边的蛮族赶退了百里。”
“可不是嘛，那夏侯昱詺年轻有为，听说模样也俊，难怪……”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足够让司马妤涵的耳朵尖瞬间红透。
她悄悄抬眼，撞进公孙苏月带着笑意的目光里，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裙摆上的流云纹。
公孙苏月却没打算放过她，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听见没？
都在说你心上人呢。”
“谁、谁心上人了？”
司马妤涵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帕子，“不过是……不过是听说他打仗厉害，随口提提罢了。”
“哦？
随口提提？”
公孙苏月挑了挑眉，从袖袋里摸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那这封上个月从樾恒寄来的信，是谁抱着睡了西晚？”
信纸是用极细的桑皮纸写的，字迹遒劲有力，末尾落款是“昱詺”二字。
司马妤涵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伸手就要去抢：“你怎么还留着！
快还给我！”
“哎，别抢啊！”
公孙苏月笑着往后躲，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侍女，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酒液洒在了裙摆上。
她“呀”了一声，刚要低头擦拭，就听主位上传来司马昭北的声音：“妤涵，苏月，过来给你公孙伯伯请安。”
两人瞬间收敛了嬉闹，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屈膝行礼：“见过公孙伯伯。”
公孙锦皓看着她们，眼底满是笑意：“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们，。”
说着，他从袖袋里摸出两个玉坠，递了过去，“一点小玩意，你们拿着玩。”
司马妤涵接过玉坠，是一块暖玉雕成的小兔子，眼睛嵌着碎钻，很是精致。
她抬头道谢，却见父亲正盯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严肃，心里莫名一紧，悄悄把玉坠攥进了手心。
待两人回到座位，气氛却不如刚才热闹了。
司马妤涵没了打闹的心思，指尖反复摩挲着玉坠，耳边总回响着刚才的议论声——夏侯昱詺……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军营里练兵，还是在书房里看兵书？
她第一次见夏侯昱詺，是在三年前的边境会盟。
那时他刚接任樾恒都督，穿着银甲，骑在白马上，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像极了话本里的少年将军。
后来两国使者往来，她又见过他几次，每次他都温文尔雅，会记得她喜欢吃的梨花糕，会在她被风沙迷了眼时递上帕子。
那些细碎的瞬间，像种子一样落在她心里，慢慢发了芽。
她知道父亲不喜欢樾恒，更不喜欢夏侯家，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尤其是收到他那封信时，信里说“楚南梨花开，想来郡主定在花下读书，昱詺甚念”，她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看，连梦里都是他的字迹。
“在想什么呢？”
公孙苏月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脸都快贴到杯子里了。”
司马妤涵回过神，见杯里的茶水己经凉透，赶紧端起来抿了一口，却被凉得打了个寒颤。
公孙苏月笑着递过来一块暖手炉：“别想了，等过几日，我让父亲派人去樾恒送书信，顺便……帮你问问夏侯都督的近况？”
“不要！”
司马妤涵赶紧拒绝，脸颊却更红了，“人家是都督，忙着呢，哪有空管这些小事。”
“小事？”
公孙苏月挑眉，“在你心里，他的事是小事？”
司马妤涵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廊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打在梨树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梨花，忽然想起夏侯昱詺信里的话——楚南梨花开，想来郡主定在花下读书。
他要是能来楚南，能和她一起看这梨花，该多好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想起父亲刚才的眼神，想起楚南与樾恒之间的边境摩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另一边，主位上的司马昭北正与公孙锦皓低声交谈。
“锦皓兄，”司马昭北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有没有觉得，孩子们最近……有些不对劲？”
公孙锦皓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两个少女，无奈地笑了笑：“你是说妤涵和苏月？
我早就发现了，苏月的书信里，十句有八句都在提夏侯昱詺。”
“胡闹！”
司马昭北的声音沉了下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楚南与呈垣在边境争了十年，樾恒更是虎视眈眈，夏侯家野心勃勃，夏侯昱詺那小子，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城府极深——她们倒好，整天想着这些情情爱爱，把家国大事都抛到脑后了！”
公孙锦皓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也劝过苏月，可她听不进去啊。
女孩子家，心思细，一旦陷进去，哪那么容易拔出来。”
“听不进去也得听！”
司马昭北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在前面斗得你死我活，她们在后面亲亲爱爱，要是被夏侯家利用了，不仅是她们自己遭殃，整个楚南、呈垣都要跟着倒霉！”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恰好传到司马妤涵耳朵里。
她握着暖手炉的指尖猛地一紧，抬头看向父亲，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失望与严肃。
那一刻，她心里的那些少女心思，忽然像被冷水浇过一样，凉了半截。
廊外的雨还在下，梨花落得更急了，铺在地上，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关于“花下相逢”的念头，或许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胡闹。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百里之外的荣玄国都城，一座名为“月城”的市集里，一个穿着墨色劲装的少女正站在拍卖行的一楼，看着楼下竞价的人群，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楚南都督府春宴，司马、公孙两郡主提及夏侯昱詺”，指尖轻轻划过“夏侯昱詺”西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玉姑娘，”身后的侍女低声禀报，“刚收到消息，樾恒国的使者，明日要去楚南。”
被称作“小玉”的少女——荣瑄姝钰，将纸条折好，塞进袖袋里，声音柔和：“知道了，备好笔墨，我要给父亲写封信。”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映得她眼底的算计愈发清晰。
楚南、呈垣、樾恒，这三国的情情爱爱，权谋纷争，于她而言，不过是月城赌局上的筹码——而她要做的，就是等着最合适的时机，把这些筹码，变成荣玄国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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