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泡发。
己经是第三起了。
城东老旧的筒子楼，空气里霉味混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警戒线外围了不少人，窃窃私语像潮湿墙壁上渗出的水珠，嘀嗒，嘀嗒，扰得人心烦。
顾放掐灭了手里的烟，烟蒂丢进水洼里，“滋”地一声轻响。
他弯腰钻过警戒线，皮鞋踩在积了污水的坑洼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头儿。”
年轻刑警小李迎上来，脸色不太好看，“跟前面两起……一样。”
不用他说，顾放己经看见了。
客厅正中央，女人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仰面躺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姿态平静得近乎诡异。
脖颈上一道细窄的切口，精准地切断了喉管和动脉，血迹在地板上蜿蜒开，己经变得暗红粘稠。
致命伤只有这一处，现场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
仪式感。
这个词跳进顾放的脑子，让他后槽牙无意识地咬紧。
第一个是独居的中学教师，第二个是夜班的便利店店员，现在是这个……据初步了解，是附近小作坊的女工。
三个受害者，生活在截然不同的圈子，社会关系排查了一遍又一遍，找不出任何交集。
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幽灵，在这城市里随机游荡，然后随意地挑中目标，完成一场场安静的屠杀。
“技术队那边有发现吗？”
顾放的声音有些沙哑，连续几天的熬夜，眼底布满了血丝。
小李摇头：“干净得吓人，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没有指纹，没有陌生的鞋印……妈的，就跟真是鬼干的似的。”
顾放没说话，目光沉沉地落在死者交叠的双手上。
那姿势，太规整了，规整得让人心底发寒。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警服，肩上还带着湿意的年轻男人领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那陌生人很高，偏瘦，穿着件深色的薄风衣，肩线被雨水打湿了颜色。
他手里提着个银灰色的金属箱，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是那种不太见阳光的白。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瞳仁颜色很浅，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玻璃，扫过现场时，带着一种过于专注的、近乎解剖般的冷静。
“头儿，市局派来的专家到了。”
年轻警察小声对顾放说。
顾放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市局前两天是提过要派个犯罪心理画像的专家过来协助，但他没想到是这么个……看起来像刚从什么实验室里出来的角色。
那人己经走了过来，伸出右手：“陆司墨，犯罪行为分析科。”
顾放敷衍地跟他握了一下，触手一片冰凉。
“顾放。”
他报上名字，语气不算热络，“现场还在勘察，陆专家是不是先等等报告？”
他特意咬重了“专家”两个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抵触。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纸上谈兵的所谓专家，对着数据和报告指点江山，真到了血肉模糊的现场，屁用没有。
陆司墨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意味，那双浅淡的眸子己经转向了客厅中央的尸体。
“我需要看看死者。”
他说着，径自朝那边走去。
技术队的同事刚要阻拦，顾放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去。
他倒想看看，这个搞“心理把戏”的，能看出什么花来。
陆司墨在尸体旁蹲下，打开了他的金属箱，里面是些顾放叫不出名字的工具，还有特制的强光手电、放大镜。
他没有触碰尸体，只是凑得很近，近乎贪婪地观察着。
顾放耐着性子等在一边，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往上蹿。
现场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不是给他来做学术研究的。
过了足有十分钟，陆司墨才抬起头，目光却不是看向顾放，而是落在了死者脸上。
他伸出手指，虚虚地指向死者的眼睛。
“顾队，”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你看她的表情。”
顾放强忍着不耐，瞥了一眼。
死者面容平静，甚至称得上安详，除了失血带来的苍白，看不出什么痛苦。
“怎么？”
“不是平静，”陆司墨纠正他，语气笃定，“是凝固。”
他用手电的光，以一个极斜的角度打在死者面部。
“注意她眉心的极细微蹙起，上眼睑的肌肉并非完全松弛，还有嘴角……这里，”他的指尖虚点着死者右侧嘴角下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凹陷，“这不是自然的纹路，是瞬间紧张留下的印记。
她在死亡降临前，看到了让她极度意外，甚至可能是……熟悉的事物。”
顾放一怔，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死者的脸。
经陆司墨这么一点拨，那张原本看似安详的脸，似乎真的透出了一丝被瞬间冻结的惊愕。
“还有，”陆司墨站起身，目光扫过客厅，“凶手逗留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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