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顾了她十年

十年。整整十年。我给周易安瘫痪在床的母亲张翠兰擦身、喂饭、接屎端尿，

整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我从一个二十五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变成了一个三十五岁，

双手布满老茧，闻着消毒水味才能睡着的女人。今天是我照顾婆婆十周年的“纪念日”，

我特意炖了她最爱喝的鸽子汤，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周易安回来的时候，

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和几分酒气。他看都没看一桌子的菜，

直接从公文包里甩出了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的餐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林晚，

我们离婚吧。”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我看着他，

试图从他那张我爱了十五年的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没有。他的眼神冷漠、疏离，

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说，

离婚。”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苏晴回来了，你知道的，

我等了她很多年。她现在也单身，我们……想在一起。”苏晴。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周易安的白月光，他的初恋。十年前出了国，从此杳无音信，

却成了我婚姻里挥之不去的幽灵。我死死地捏着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易安，

你妈瘫了十年，我照顾了她十年。我最好的十年都耗在这个家里了，

现在你跟我说你要为了一个销声匿迹十年的女人离婚？”我的质问，在他听来仿佛是个笑话。

他嗤笑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双腿交叠，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林晚，

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照顾我妈，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亏待你。

”他指了指那份文件：“这套房子，当初我们买的时候只付了十万首付，现在价值三百万，

我已经把贷款还清了，房子归你。另外，我再给你五十万。加起来三百五十万，

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傲慢：“你一个三十五岁，

跟社会脱节了十年的女人，能拿到这么多，该知足了。”知足？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的柠檬，又酸又冷，涩得发苦。十年的青春，十年的陪伴，

十年的辛劳，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套房子和五十万。他甚至都已经算好了价码，

明码标价地摆在了我面前。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易安，你觉得我这十年，

是为了你的钱？”“难道不是吗？”他皱起眉，像是完全无法理解我的想法，

“不然你图什么？图我妈是个瘫子，还是图我天天加班没时间陪你？林晚，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现实一点。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要去追求我想要的幸福。这很公平。

”公平？多么可笑的词。就在这时，婆婆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伴随着她含糊不清的叫喊：“水……水……”我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天一样，

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想去给她倒水。周易安却一把拉住了我，眉头紧锁：“你先别管她，

先把协议签了。”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像是一头急于挣脱缰绳的野兽。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不签呢？”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林晚，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苏晴她……等不了太久。”“所以，为了你的白月光，

你连亲妈渴了都能不管不顾？”我甩开他的手，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有护工！

”他烦躁地低吼，“我每个月花八千块钱请了护工，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免费保姆吗？

”我的身体晃了晃。是啊，他请了护工。可那个护工每天只来四个小时，

做一些最基本的清洁。翻身、拍背、按摩、处理突发状况，哪一样不是我亲力亲为？

他妈的褥疮是我一点点护理好的，他妈的便秘是我戴着手套一点点抠出来的，

他妈半夜咳得喘不上气，是我抱着她坐一整晚！这些，周易安知道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每个月付八千块钱，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孝子。而我，这个所谓的妻子，

就是那个填补护工下班后所有时间的、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免费的、高级保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转身走进婆婆的房间。张翠兰正费力地伸着脖子，

脸色涨得通红。我扶起她，熟练地在她背后垫上枕头，端过床头柜上的温水，

用带着吸管的杯子，一点点喂她喝下。喝完水，她的呼吸平复了许多。她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嘴巴张了张，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我俯下身，仔细听。

她说的是：“晚……晚……别……别怪……易安……”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

我以为，十年朝夕相处，就算她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我以为，她会站在我这边，

哪怕只是说一句“我不同意”，也能给我一丝慰D。可我错了。在她心里，

我这个付出了十年的儿媳，终究比不过她那个要追求“幸福”的儿子。我的付出，在她看来，

或许也是理所应当的。“妈，”我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您知道他要跟我离婚，

是为了谁吗？”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是苏晴。十年前那个因为嫌弃我们家穷，

甩了周易安跟一个富二代出国的苏晴。”我帮她把话说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扎在我自己心上，也扎在她心上。张翠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当然记得苏晴。当初，

就是因为苏晴的嫌弃和背叛，周易安消沉了很久。也正是那段时间，我陪在他身边，鼓励他，

支持他，我们才走到了一起。“他……他糊涂……”张翠兰终于挤出几个字，

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他不糊涂。”我冷笑着摇头，“他清醒得很。他知道苏晴回来了，

也知道您现在有人照顾，他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要去奔赴他的爱情了。

”我的话，让张翠兰彻底慌了。她抓住我的手，干枯的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不……不能……离……”她焦急地说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晚……你……你不能走……”她怕了。她怕我走了，就没人这么尽心尽力地伺候她了。

她怕她那个要去追求幸福的儿子，根本没时间管她这个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原来，她的挽留，

不是出于情分，而是出于私心。我看着她惊恐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十年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付出的所有，在他们母子眼里，都只是可以被利用的工具。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

掰开她的手指。“妈，晚了。”我说完，转身走出房间。周易安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耐烦地抖着腿。看到我出来，他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跟她说什么了？

协议你到底签不签？”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条条款款，清晰明了，显然是找了最好的律师写的，生怕我占他一分钱的便宜。

我拿起那份协议，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十年婚姻，十年照顾，

换来一套市值三百万的房子，和五十万现金。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周易安。”我抬起头，

平静地看着他。“想通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皱了皱眉，但还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你问。”“十年前，

妈从楼梯上摔下来，是谁第一时间冲过去，给她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来？

”他的脸色僵了一下：“是你。”“九年前，妈得了严重的褥疮，后背烂了一大块，

医生说再晚一点就要截肢，是谁每天给她清理创口，上药换药，两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七年前，我们公司有一个去总部进修的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我最有资格，可当时妈突发肠梗阻，需要立刻手术，

是谁放弃了那个能改变一生的机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在医院守了半个月？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五年前，你创业失败，欠了一百多万，

房子都差点被银行收走，是谁拿出我爸妈给我准备的嫁妆，那整整八十万，

一分没留地给你还了债？”“三年前……”“够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我，

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低吼道：“林晚，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付出得多？是！我承认！

你付出了很多！所以我现在不是在补偿你吗？三百五十万！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多少？

你说个数！”他歇斯底里的样子，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贪得无厌的人。我看着他，

忽然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补偿？”我摇着头，一步步走向他，

“周易安，你以为钱可以衡量一切吗？钱可以买回我被你妈屎尿屁熏掉的嗅觉吗？

钱可以修复我因为常年搬动她而严重劳损的腰椎吗？

钱可以换回我那张二十五岁时充满胶原蛋白的脸吗？钱可以让我回到十年前，

重新选择一次我的人生吗？”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十年来的委屈、辛酸、不甘，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你不能！

”我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你用钱打发我，

不过是为了让你自己心安理得地滚向你的白月光！你以为给了钱，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你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始你的新生活了！周易安，你太自私了！”他被我的气势震慑住，

后退了一步，脸色青白交加。“你……你不可理喻！”他嘴唇哆嗦着，

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话。“我不可理喻？”我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当着他的面，

“撕拉”一声，撕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直到那份承载着他所谓“补偿”的文件，

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片，被我狠狠地扬在了空中。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在了我冰冷的心上。“周易安，你听好了。

”我看着他震惊错愕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刀子，“离婚，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