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自破瓦间漏下来，滴在顾砚辞掌心。
凉透了。
他睁眼的瞬间，先钻进鼻腔的是霉席的味道——混着灵脉陈年的土腥气，还有墙角那半袋灵谷漏口后发酵的酸馊。
胸口像压了块青石板，喘息都费劲得很。
屋檐又漏了一滴，正砸在手心那摊水渍上。
脑子里还回荡着《修仙模拟器》的弹窗——"宗门覆灭，游戏结束"。
红字刺眼，然后便是心脏那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有人拿钝刀在上头来回锯。
再然后……便是这儿了。
玄月宗。
宗主殿。
身下这张草席发了霉，边角烂得露出黑乎乎的稻草芯子。
墙角那半袋灵谷，麻布袋破了口，谷粒洒得满地，有几颗己发了芽，细细的白根扎进泥土缝里去。
"宗主！
你总算醒了！
"门猛地推开，墨尘扑进来，粗布袍袖口沾满了泥，膝盖处两块深色水渍——跪过的痕迹。
他伸手按在顾砚辞腕上，指节用力到发白，摸着脉搏跳动，眉头皱得更紧："血骨门说了……三日后便来收宗门。
那道台境修士的剑，能劈开山后那块青石！
"顾砚辞没接话。
脑子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原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玄月宗第十七代宗主。
爹死在山匪手里那年，原身才十九岁。
守着二十七个人，十五个老弱，十二个青壮。
三座灵脉，两座己枯，剩下那座也快了。
血骨门来过三次。
第一次，要灵脉。
第二次，要矿场。
第三次……便是三日后了。
顾砚辞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青壮弟子的符箓……可能破罡气？
"墨尘垂下眼："连通脉境的护体气都劈不开。
"话音落地，殿里静得只剩雨滴声。
顾砚辞闭了闭眼。
必死之局。
他在游戏里见过太多次这种开局——资源不足、敌强我弱、三日倒计时。
这种局，除非开挂，否则必输。
而现在……他没有挂。
"宗主，您先歇着，我去给您熬药。
"墨尘起身，粗布袍的下摆沾了泥，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担忧，又像是……托付。
门关上了。
殿里又只剩顾砚辞一个人。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指尖碰到枕边那把旧剑。
剑鞘裂了口，泛着淡淡的玄光——很微弱，像快熄的烛火。
他握住剑柄，布条缠得松垮，露出底下刻痕的一角。
"别让玄月宗散了……别让它散了……"原身的执念，如炸雷般在脑中响。
顾砚辞松开剑，靠在床头，望着殿顶那块破瓦。
雨还在漏。
滴答，滴答。
他开始盘算。
三日后，血骨门来十个人，领头的是道台境。
玄月宗这边，最强的是墨尘，凝罡境后期，其余青壮都是开窍境，连通脉境都没有。
打？
必输。
守？
守不住。
那就……逃。
顾砚辞眼神沉了沉。
他不是原身。
原身有执念，他没有。
这宗门，这二十七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个穿越者，一个被迫接手烂摊子的倒霉蛋。
凭什么要他陪葬？
他撑着床沿站起来，腿有些软，扶着墙走到窗边。
窗外是灰蒙蒙的雨幕，远处是玄月宗仅剩的几座破殿，还有那座快枯的灵脉。
灵脉上的草都黄了。
他转身，目光落在墙角那半袋灵谷上。
三百斤灵谷，够他一个人吃半年。
储物室里还有八张引灵符、十二斤青纹石。
带上这些，趁夜走，往南去，找个凡人城镇躲起来——以他现在开窍境初期的修为，在凡人堆里混口饭吃不难。
至于玄月宗……他望向那把旧剑。
对不住了。
这不是他的宗门。
夜里，雨停了。
顾砚辞躺在床上，没睡。
他在等——等殿外的脚步声消失，等所有人都睡了，他就走。
可脚步声一首没断。
先是墨尘的，沉稳，带着点拖沓——他在殿外守夜。
然后是老周叔的，蹒跚，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停了停，又走了。
再然后是苏轻寒的，轻盈，却在门外跪了很久。
顾砚辞闭着眼，听着这些声音。
心里有点烦。
怎么还不睡？
又过了一个时辰，脚步声终于少了。
他睁眼，轻手轻脚地下床，摸到墙角那半袋灵谷——袋口被人重新扎紧了。
旁边还多了个小布包。
他打开，里头是两块烤红薯，还热着。
顾砚辞愣了愣。
这是……老周叔留的？
他捏着布包，突然有点拿不动那袋灵谷了。
算了，灵谷太重，不要了。
他转身去拿枕边的旧剑——剑鞘上搭着件粗布袍。
新缝的。
针脚密密麻麻，线头还没剪掉，袖口那儿绣了个极小的"玄月"二字。
是墨尘的手艺。
顾砚辞捏着那件袍子，喉结动了动。
他把袍子放回去，握住剑柄——剑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他动的。
是剑自己震的。
剑鞘上那淡淡的玄光突然亮了，刺得他眼睛疼。
然后，脑子里炸开一片画面——原身跪在这张床前，胸口插着把剑，血流了一地。
他握着这把旧剑，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爹……我守不住了……玄月宗……要散了……"殿外传来墨尘的吼声："宗主！
"苏轻寒哭着冲进来："师父！
"老周叔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跪下："宗主……您别走……"原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剑塞进墨尘手里："守住……守住玄月……"然后，没气了。
画面散了。
顾砚辞松开剑，手在发抖。
他靠在床沿上,大口喘气。
胸口那阵剧痛又来了——不是心梗，是原身的执念在撕扯他。
"别让玄月宗散了……""守住……守住玄月……"顾砚辞捂着胸口，额头冷汗首冒。
他望着那把剑，剑鞘上的玄光又暗下去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
那是原身最后的意志。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得有点苦。
"唉……"他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被雨打湿的风。
"造孽啊。
"他捡起那件粗布袍，披在身上。
袖口那儿的"玄月"二字，扎得他手腕有点疼。
他又捡起那两块烤红薯，咬了一口。
还热着。
有点甜。
他嚼着红薯，望着殿外那片灰蒙蒙的天。
雨停了，月亮露出来一点，照在玄月宗那座快枯的灵脉上。
灵脉上的草，黄得像老周叔的白发。
顾砚辞咽下红薯，握住那把旧剑。
剑鞘上的玄光又亮了一点——很微弱,但比刚才稳了。
他轻声道："行吧。
""试试看……能不能活。
"天亮的时候，墨尘推开殿门，见顾砚辞坐在案前，手里握着那把旧剑。
案上摊着张粗麻纸，用炭笔勾着什么。
墨尘愣了愣："宗主，您……"顾砚辞抬头，眼神跟昨日不一样了——昨日是涣散的，今日是沉的。
他指着纸上的图："矿场西侧有条窄路，两边是密林。
三日后，咱们在那儿设伏。
"墨尘瞪大眼："宗主，您是说……""打。
"顾砚辞握紧剑柄，剑鞘上的玄光映在他脸上。
"玄月宗……不能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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