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孩子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林晚困在ICU病房外的走廊里。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瓷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玻璃窗内，五岁的念念蜷缩在宽大的病床上，浑身插满了透明的管子，每一次微弱的呼吸，

都伴随着呼吸机沉闷的轰鸣。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曲线，像一条脆弱的生命线，

紧紧攥着林晚的心脏。医生刚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复发，合并严重肺部感染，

多器官功能已经开始衰竭。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进ICU全力抢救，但成活率不到三成，

而且——”医生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无奈，“必须先交十万押金，今晚之内必须凑齐。

”十万。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心上。她猛地抬起头，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颤抖着掏出手机，通讯录里翻来覆去，

最终只能停留在那个备注为“妈”的号码上。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

唯一能称得上“亲人”的人了。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关切的询问，

而是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夹杂着刘梅不耐烦的声音：“又打电话干什么？我跟你说林晚，

念念那病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你别想再薅我们家的羊毛！我们老两口还等着养老呢！

”“妈，”林晚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混着额头的冷汗一起往下淌，“念念快不行了，

医生说今晚不交钱就……就没法进ICU了，求你们，先借我五万，不，三万也行，

我以后一定还你们！”“不行就不行！”刘梅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和你爸还想出去旅游呢，总不能让个病秧子拖死我们！对了，

下个月该给我们打养老钱了，你那电子厂的工资该发了吧？最少三千，少一分都不行！

你要是不给，我就去你厂里闹，让你连工作都丢了！”“养老钱？”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念念住院的这半年，她白天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焊电路板，

焊得手指上全是烫伤的水泡；晚上就去餐馆洗盘子，洗到双手发白起皱，

一天睡不到四个小时。每个月的工资一分不留，全填了医药费的窟窿，

她自己连件厚外套都舍不得买，身上还穿着去年的薄棉袄。可刘梅和林建国，

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一句念念的病情。每次打电话，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念念现在躺在ICU里，我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里有钱给你们？”林晚的声音发颤，

带着最后的哀求。“那是你的事！”刘梅的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刻薄，

“我们养你二十多年，你给我们养老不是天经地义？你要是不给，我就去你厂里闹，

让你在那个地方待不下去！”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嘟嘟”地响着，像一声声嘲讽，

敲在林晚的心上。她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机壳上印着的小熊图案，

早已被磨得模糊不清——那是念念去年生日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她买的。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映着林晚单薄的身影，像一株在寒风中快要被折断的野草。她站起身，

踉跄着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她不能放弃念念，

绝对不能。林晚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眼泪，开始挨家挨户给亲戚打电话借钱。

可电话要么没人接，要么一听到“借钱给孩子治病”就匆匆挂掉。

有个远房表姐忍不住在电话里劝她：“晚晚，听姐一句劝，念念这病太难治了，

花钱像流水一样，你爸妈说得也有道理，不如……不如就认命吧。”“认命？

”林晚的声音陡然变冷，眼泪却再次涌了上来，“表姐，那是我的女儿，

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我怎么能认命？我怎么能看着她死？”挂了电话，

林晚蹲在墙角，抱着头无声地哭了起来。哭到喉咙发哑，哭到浑身发抖，

她猛地站起身——就算砸锅卖铁，就算去卖血，她也要凑够钱，救念念的命！

她想起自己手腕上那只银镯子，那是她记事起就戴在手上的，

那是早死的老公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这也是林晚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她攥着镯子，

跌跌撞撞地冲出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城里的典当行。

典当行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拿着镯子看了半天，

最终皱着眉头说：“这镯子是老银的，但款式普通，也没什么花纹，最多给你八千块。

”八千块。林晚咬着牙，点了点头：“成交。”加上身上仅有的两千多块现金，

林晚一共凑了一万零三百块。离十万还差得远，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揣着钱，

急匆匆地往医院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先把这一万块交上去，让医生再给念念一点时间，

一点就好。回到医院时，护士站的护士看到她，连忙走了过来，

递给她一个白色的信封：“林晚，刚才有个自称是你母亲的阿姨来过，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以为刘梅终于心软了，说不定信封里装着钱。她颤抖着接过信封，

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可当她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信封里没有钱，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刘梅歪歪扭扭的字迹，

墨水还洇了几块：“林晚，我和你爸商量好了，邻村老王家儿子上周车祸没了，

年纪跟念念差不多，他家愿意出十万块，给念念配个冥婚。这钱到手，

你既能还了欠我们的养育费，也能给自己留点钱过日子，你别傻了，赶紧答应。

不然念念要是没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冥婚”两个字，

像两把淬毒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林晚的心脏。她攥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原来，她的哀求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念念的性命在他们眼里，

不过是换钱的筹码！林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这就是她喊了二十多年的“爸妈”，

这就是她以为的“亲人”。他们不仅不管念念的死活，还要卖掉她的女儿，用女儿的命换钱！

林晚的眼神里，绝望渐渐被冰冷的恨意取代。她猛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

然后疯了一样冲出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朝着老家的方向赶去。她要回去，她要阻止他们，

她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害念念！出租车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行驶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路边的树木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让人心头发慌。林晚坐在后座上，双手紧紧攥着拳头，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刘梅写的那些话，

浮现出念念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

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车子刚停在村口，林晚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付了钱，

朝着家里的方向狂奔。远远地，她就看到自家院子里亮着灯，还能隐约听到香烛燃烧的味道。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林晚加快脚步，冲到院子门口时，

正好看到林建国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路边抽烟。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

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现金，正对着林建国说着什么。“……只要孩子今晚‘到位’，

这十万块一分不少给你。”男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林晚的耳朵里，

“后续的‘仪式’明天再办，你放心，我们王家说话算话。”林建国笑着点头，

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格外贪婪：“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那丫头片子翻不了天。

”“孩子”？“到位”？林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里。她终于明白了，刘梅说的“冥婚”不是玩笑，

他们是真的要把念念……把她的女儿，卖给一个死人！林晚再也忍不住，疯了一样冲进院子。

眼前的场景，让她肝胆俱裂，几乎要晕过去。院子中间摆着一张供桌，香烛烧得正旺，

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发酸。供桌上放着两碗插着筷子的白米饭，

米饭上还各放着一个剥了皮的鸡蛋。两碗米饭中间，

摆着两张叠在一起的照片——一张是念念上个月拍的生日照，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

举着一个大大的草莓蛋糕，笑得眉眼弯弯；另一张是个陌生男孩的黑白遗照，

男孩看起来和念念差不多大，表情严肃，眼神空洞。

两张照片被一根红色的绳子紧紧绑在一起，旁边还压着一张红底的“冥婚庚帖”，

上面用毛笔写着念念和那个男孩的名字，还有他们的生辰八字，末尾盖着一个鲜红的朱砂印，

刺眼夺目。刘梅穿着一件红色的布衫，手里抱着一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

小人身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纸，上面写着念念的生辰八字。她正对着供桌，

嘴里念念有词：“乖乖跟王家小子走，下辈子投个好胎，

别再拖累你妈了……”“你们在干什么！”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带着无尽的愤怒和绝望。她冲过去，一把扯掉绑在照片上的红绳，将两张照片狠狠摔在地上，

用脚使劲碾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这是我的女儿！

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你们这群疯子，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我要杀了你们！

”刘梅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手里的稻草小人“啪”地掉在地上。她反应过来后，

立刻尖叫着扑上来，指甲尖利，狠狠抓在林晚的胳膊上，

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你敢毁了念念的好姻缘！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养你二十多年，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报答？”林晚用力甩开她，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你们养我，就是为了把我当摇钱树！现在还要卖了我的女儿换钱！

你们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反了你了！”一直站在旁边的林建国终于忍不住了，

他冲过来，一把揪住林晚的头发，将她往墙角拽。林晚的头皮被扯得生疼，眼泪模糊了视线，

可她还是死死地盯着林建国，眼神里全是恨意：“放开我！我死也不会让你们碰念念！

你们这群畜生，会遭天谴的！”“天谴？”林建国冷笑一声，从门后抄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要是再敢闹，我就打断你的腿，

看你还怎么去医院找那个病秧子！”木棍带着风声砸下来，林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

木棍重重地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墙上的灰都掉了下来。趁着林建国愣神的瞬间，

林晚猛地推开他，转身就往院子门口跑。她知道，她必须逃出去，必须尽快回到医院，

守在念念身边，绝不能让这些疯子伤害她的女儿。可刚跑到院子门口，

林晚就被两个陌生男人拦住了去路。这两个男人都是高个子，身材魁梧，

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他们是王家派来“盯梢”的人，

就是为了防止林晚坏了他们的“好事”。“想跑？没那么容易！

”一个络腮胡男人伸手就抓林晚的胳膊，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紧紧地攥着林晚的手腕，

疼得她几乎要叫出声来。林晚急中生智，狠狠一口咬在络腮胡男人的手上。男人吃痛大叫，

猛地松开了手，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牙印。“妈的，这丫头片子还敢咬人！

”络腮胡男人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林晚。林晚趁机往旁边的柴房跑，

柴房里堆满了干草和木柴，光线昏暗，正好可以躲起来。她冲进去后，

迅速躲在一堆干草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外面传来刘梅尖利的叫喊声：“快找！别让她跑了！她要是去医院把念念抱走，

我们的十万块就没了！你们快点，仔细找找，她肯定没跑远！”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晚紧紧地攥着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想办法求救。林晚悄悄掏出手机，按下了110，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紧紧地贴在耳边。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民警沉稳的声音：“您好，

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警察同志，救我……我在草庙村，

我父母要卖了我的女儿配冥婚，他们还想抓我，不让我去救女儿……还有，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是人贩子，

二十多年前把我买来的……”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断断续续，

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民警的耳朵里。“您别着急，我们马上就派人过去。

”民警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急切，“您现在在哪里？注意安全，

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我们很快就到。”林婉忐忑的躲在柴火堆里，

一直祈祷警察能够快点到，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就被猛地拉开了。林建国举着木棍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像饿狼一样，在柴堆里四处扫视：“林晚，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赶紧出来，

不然我把这柴房给你拆了！”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