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那边的!
发什么呆!
再不抓紧,好点的蚀骨草都被别人挖光了!”
熟悉的沙哑嗓音,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提示音,准时在凌归耳边响起。
这一次,凌归没有丝毫停顿。
他几乎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就蹲下身,药锄精准地撬向一株隐藏在石缝下的蚀骨草,动作流畅得仿佛己经重复了千百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仿佛一个最纯粹的、被生活压垮了脊梁的采药人。
但在这副麻木的表象之下,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冰冷地运转。
第三次。
确认时间锚点:采药工作中段。
确认环境参数:光照度、风速、灵气粒子(稀薄到可忽略)扰动频率……与上一次循环起始状态误差小于0.1%。
确认自身状态:身体无损伤,精力充沛,灵魂深处那古怪印记毫无反应。
所有数据都在告诉他一个冰冷的事实——他正被困在一个绝对精确的死亡循环里。
挖掘,收集,沉默前行。
凌归完美地融入着周围的环境,甚至比那些真正的采药人更像一个采药人。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高效而经济,没有任何多余的能量浪费。
但他的五感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方位地扫描、记录着周遭的一切。
他在收集数据。
第西次循环,他专注于记录那中年汉子从喊话到巨指降临之间的确切时间间隔。
他利用心跳、呼吸、枯树影子的移动,甚至空气中某些特定微粒的沉降速度来交叉验证。
结果:误差极小,巨指的出现时间点固定得令人发指。
第五次循环,他尝试在巨指降临前向不同方向移动。
东侧三十米,一块巨岩之后。
结果:空间锁定同样生效,巨岩连同他一起被碾碎。
第六次循环,他尝试挖掘地洞。
结果:挖掘深度不足半米,威压降临,大地被整体压实,他死于窒息和碾压。
第七次、第八次……他尝试装死,尝试大声呼救,虽然明知无用,尝试寻找可能存在的“安全区”标志或遗迹。
毫无例外。
死亡。
死亡。
死亡。
每一次死亡的体验都真实而痛苦,那肉身神魂被瞬间湮灭的大恐怖,每一次都试图冲垮他的理智。
但凌归硬生生扛住了。
他将每一次死亡的痛苦都转化为燃料,注入那冰冷燃烧的理性之火中。
愤怒和不甘被压缩成最坚硬的钻石,沉在心底,成为他绝不屈服的基石。
第九次,第十次……他不再做无意义的挣扎,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巨指”本身的观测上。
它出现时的天空异象光谱分析(肉眼观测极限)。
威压降临的瞬间,身体各部位承受压力的梯度变化。
能量逸散的特征(虽然无法理解,但可以记录其宏观表现)。
那2.03秒毁灭过程中,是否存在能量波动的微弱起伏?
他成了自身死亡的忠实记录者。
每一次死亡,都为他脑海中的那个“巨指模型”增添一份详实却令人绝望的数据。
第十七次。
凌归站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这里视野良好,能最大程度地观测巨指的全貌。
他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天空准时暗下。
威压降临。
巨指浮现。
凌归的瞳孔里倒映着那毁灭的轨迹,心中默数:“…1.98, 1.99, 2.00, 2.01, 2.02, 2.03…”噗!
黑暗。
……心跳复苏。
呼吸重燃。
第十七次轮回开始。
凌归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药锄抵在冰冷的土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十七次。
整整十七次完全相同的死亡。
数据己经收集得足够多了。
多到足以构建一个相对完整的物理模型,多到足以让他彻底明白——在巨指攻击的核心范围内,正面对抗或常规闪避的概率是:零。
绝对的、毫无悬念的零。
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僵的绝望感终于冲破了理性的堤防,瞬间淹没了他。
就像一个人坠入无底深海,无论向上如何挣扎,看到的永远是更深沉的黑暗,永无止境。
他的努力有什么意义?
他的计算有什么价值?
就算他记录下巨指每一道纹理的能量读数,又能如何?
他根本无法改变那2.03秒内的任何事!
也许,放弃才是解脱。
也许下一次,他就不必再抵抗,任由那循环将他的意识也彻底磨灭。
麻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锄粗糙的木柄。
就这样放弃吗?
像那些麻木的采药人一样,在日复一日的绝望劳作中等待最终的结局?
甚至…连等待都不必,因为结局总会准时到来。
不。
凌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首起了腰。
他的眼神重新聚焦,那深不见底的绝望被一种更极端、更偏执的光芒所取代。
既然无法对抗,无法逃避。
既然结局注定。
那么……他的目光掠过那些低头劳作的采药人,掠过灰暗的天空,掠过荒凉的大地。
那么,就在这注定的结局和轮回中,找到那只幕后操控一切的、冰冷的手!
然后,记住它,理解它,最后……撕碎它!
这个念头如同地狱之火,在他心中轰然点燃。
他不再去看那注定降临的毁灭之指,而是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第一次不是望向天空,而是投向——那片之前无数次轮回中,他都未曾仔细探查过的、位于山谷边缘的、深邃幽暗的地脉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