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里，那辆被冲走的比亚迪

1.“车贷还剩 9 万，车没了，我还在还。”这是我在抖音发的第一条视频，

配图是一张银行还款截图和一辆泡在水里的比亚迪 D1。37 万点赞，6 万条评论。

有人骂我蠢，有人说我活该，也有人私信问我：“哥，你那保险在哪买的？”可那天，

2023 年 7 月 29 日，我站在北京南五环的比亚迪 4S 店里，

手里攥着车钥匙，整个人抖得像片叶子。李经理笑呵呵地递来一瓶矿泉水：“陈哥，

恭喜提车！这车省电，跑闪送一个月能赚一万五，三个月回本，稳赚。”我没接水。

那瓶子塑料壳子硌手，像在提醒我 —— 这车，是贷款买的。12 万。

首付掏了 3 万，是我三年闪送跑出来的全部家当。剩下 9 万，分 36 期，

月供 2876 块，利息加手续费，总还款 10.3 万。李经理把合同推到我面前，

白纸黑字的 “总还款 10.3 万” 像根刺扎在眼里。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 3 万现金 —— 那是我三年跑闪送，从早六点到晚十二点，

爬了无数次六楼、被客户骂了无数次 “慢” 攒下的全部家当。

突然想起有人说 “这世上哪有什么性格高冷，不过是暖的不是你；哪有什么选择余地，

不过是没资格挑”。 合同摊在桌上，白纸黑字，像一道判决书。“保险呢？” 我问。

“车损险 2800，必须买。” 李经理语气轻松，“不买不让提车，公司规定。

”我心一沉。2800 块，够我跑 280 单。一单一单，从早六点跑到晚十二点，

风吹日晒，爬六楼送奶茶，被客户骂 “怎么这么慢”，就为了省下每一分钱。

2800 块的车损险够跑 280 单，可我不敢不买 。这不是选择题，

是生存题：车要是坏了，我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哪还敢谈‘挑不挑’？“能…… 不买吗？

” 我声音发虚。李经理脸一沉：“陈哥，你开电车，不怕泡水？不怕剐蹭？

不怕别人开门杀？你这车是吃饭的家伙，不保，出一次事，你三个月白干。”我咬牙。

他说得对。我前年在工地干钢筋工，腰伤了才转行跑闪送。这车要是坏了，我吃什么？“买。

” 我掏出手机，扫码付款。2800 块，眨眼没了。李经理立马变脸：“这才对嘛！

聪明人！”我拎着钥匙往外走，他还在后面喊：“记得贴膜啊！原厂膜送你！”我没回头。

膜不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车，是我的命。车停在出租屋楼下，我蹲在驾驶座旁，

点了一支烟。雨还没下，天阴得像口锅。

我摸了摸后视镜上挂着的红布条 —— 王姐给的 “平安符”，其实是她复印的保险单。

“这车，得好好待它。” 我对自己说。手机响了。天气预报弹窗：北京将迎十年最强暴雨，

房山、门头沟等地有大到暴雨，局地特大暴雨。我盯着那条消息，烟烧到了手指。

车贷还剩 9 万，我不能停。2.那天我本可以不接那一单。去房山长阳，送一盒降压药，

38 块，超时赔 15。平台订单像疯了一样跳。暴雨预警升到橙色，

其他闪送员纷纷收工，系统里订单积压，价格飙升。一单 38，已经是平时的三倍。

“跑不跑？” 我问自己。我盯着手机，脑子里算账：跑一趟，38 块，

够还车贷利息的 1/3；不跑，白干一天，房租、吃饭、充电，哪样不要钱？

雨砸在铁皮棚上噼啪响，王姐的微信语音里满是担心：“志强，这雨太大了，别跑了。

”我盯着手机里 38 块的订单，

脑子里全是算账：房租 500、充电 80、吃饭 200，哪样不要钱？成年人的世界，

连崩溃都得选时间看场合，可对我来说，连 “不跑单” 的权利都没有 —— 别喊累，

因为没人替你分担；别言苦，因为没人替你品尝。我看了眼窗外。雨已经下起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棚上，噼啪作响。风卷着雨水，斜斜地抽打过来。

这 38 块不是 “利息的 1/3”，是我今天能不能吃上热饭的底气，我怎么敢不跑？

“志强，收了吧，这雨太大了。” 王姐在微信里发语音，声音断断续续，

“我便利店都准备关了。”王姐是我老乡，在回龙观开小超市，常借我充电宝，

也听我倒苦水。“再跑一单。” 我回，“跑完就回。”我穿上雨衣，发动车子。

比亚迪 D1 的电机嗡了一声，安静得像猫。电车不怕水 —— 这是李经理说的。

我信了。雨越下越大。三环上车少，我开得快。导航显示去长阳要 40 分钟，

我算着时间，超时就亏。中途躲雨，停在一处桥下。积水已经没过脚踝。我掏出手机，

电量 12%。雨太大，充电宝不敢用。“借你个充电宝。” 王姐突然打来电话，

她顺路送货，看见我车停着。我跑过去。她递来一个旧充电宝，塞进我手里：“拿着，

别充太久，别进水。”我们挤在桥洞下，像两只落汤鸡。“志强，你买了借款人意外险没？

” 她问。“啥？” 我愣住。“99 块，网上买的，保 30 万，指定受益人是银行。

” 她掏出手机给我看，“你要是出事，银行拿钱还贷，你就不用还了。”我笑了：“王姐，

你咒我啊。”“我不是咒你。” 她正色，“我是怕你像老刘，工地摔了，赔不起医药费，

老婆跑了，孩子上学都供不起。你这车贷 9 万，人要是没了，债还得孩子还。”我沉默。

老刘的事我知道。工地钢筋砸断腿，包工头跑了，一分钱没赔。“99 块……” 我犹豫，

“太晦气了。”“命比钱金贵。” 王姐把充电宝塞我兜里，“买不买随你，

但我想说 —— 在咱这行，活下来，比什么都强。”她走了。我站在雨里，

手里攥着那个旧充电宝，心里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当晚，我躺在出租屋床上，雨声轰鸣。

我打开手机，在一个叫 “安心保” 的平台，花了 99 元，

买了那份 “借款人意外险”。

保单显示：被保险人：陈志强；受益人：XX 银行；保障内容：意外身故 / 全残，

保额 30 万。我截图，打印，塞进后视镜的红布条里。“就当买个心安。” 我说。

第二天，7 月 30 日，暴雨红色预警。我本该休息。可那一单 38 块，

还在系统里闪着。我接了。导航提示：“前方道路封闭。”我抄小路。车轮刚压上积水，

一股洪流从山坡冲下，像一堵墙，把我连人带车，卷了进去。3.我在医院醒来，

第一句话是：“车贷还了吗？”护士愣住，摇头。我闭上眼，心往下沉。左腿疼得像被刀搅，

可下半身像灌了铅，动不了。医生说，一根钢筋贯穿左腿，股动脉破裂，失血过多，

抢救了六小时。“保住了命，但腿……” 医生没说完。我知道。我感觉不到脚。

护士说 “腿保住了，但可能站不起来了”，我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要流进耳朵。

手机泡水报废，订单超时罚款 150，银行催收员的声音像冰锥：“逾期 3 天，

合计 9.2 万，请尽快还款。”我想骂一句 “车都没了，怎么还”，

却发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

怕护士笑话，怕银行催得更紧，只能在被子里咬牙，任由左腿的疼和心里的苦搅在一起。

手机在抢救时泡水报废，平台联系不上我，订单超时，客户投诉，罚款 150。

医院联系闪送公司，对方推给保险公司。保险公司说：“非工伤，不赔。

”我成了没人管的 “残废”。第三天，银行催收员打来电话。“陈志强先生，

您已逾期 3 天，车贷本金 8.9 万，罚息 + 违约金，合计 9.2 万，

请尽快还款。”我躺在病床上，声音发抖：“车…… 车被水冲走了，报废了。

”“我们不管车在哪。” 对方语气冰冷，“合同写了，贷款人需按时还款，

无论车辆是否存在。”我挂了电话，盯着天花板，眼泪流进耳朵。我完了。9 万块，残废，

没工作，没亲人。回老家等死？还是跳楼？护士进来换药，递来一份文件：“有份意外险，

你要报案吗？”我接过，手抖。是那天买的 —— 借款人意外险。保额 30 万。

受益人：银行。我苦笑。“买了也白买，钱给银行，我还不是欠着。”护士没说话，

把文件留下。我盯着那份保单，像盯着最后一根稻草。如果…… 这保险能赔，

银行拿钱还贷呢？4.我抓起手机，拨通理赔电话。“我要报案。”我没想过，

那 99 块买的保险，真能救命。理赔员姓赵，30 出头，说话利索。他来医院做笔录，

拍照，调取事故记录。“您当时是因暴雨引发的山洪，车辆被冲走，人被钢筋贯穿，

符合‘意外’定义。” 他说，“伤情鉴定出来，如果达到 5 级伤残，

可认定‘意外全残’，触发赔付。”“5 级？” 我问。“左腿功能丧失 75% 以上。

” 他看我，“您这伤，差不多。”我心一紧。残了，但…… 能赔？同时，

车损险也在走流程。4S 店配合定损，确认车辆全损，赔付 10 万。“10 万？

” 我问赵理赔员，“刚好够还贷。”他笑：“巧了。您车贷剩 8.9 万，加上违约金，

差不多 9.8 万，10 万覆盖有余。”我松了口气。车贷有救了。可我更关心意外险。

“30 万，给银行，我一分没有。” 我说，“我还不是白忙。”赵理赔员摇头：“不。

合同约定，银行作为受益人，仅能领取等同于贷款余额的金额用于还贷。超出部分，

归还被保险人。”我愣住：“意思是…… 银行拿 9 万还贷，

剩下 21 万…… 归我？”“对。” 他点头，“这叫‘债务隔离’。您用保险，

把债务和人身风险分开了。”我脑子嗡嗡响。99 块，

买的是 —— 债清 + 21 万启动金。不是 “赔给银行我就完了”，

而是 “银行帮我结清债务，剩下的，是我的命钱”。我盯着那份保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