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的古籍室藏在主楼西侧,是栋独立的青灰色小楼,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连窗户都被遮去大半。
早上八点,管理员老郑像往常一样拿钥匙开门,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旧纸和樟木的味道扑面而来 —— 这味道他闻了二十年,可今天却觉得格外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乱了。
古籍室分里外两间,外间是登记台,里间是藏书区,摆满了顶天立地的木质书架,最中间的位置放着三个特制的玻璃柜,里面锁着馆里最珍贵的善本,其中就有乾隆年间的手抄本《金石录》。
老郑先检查外间,登记本还摊在昨天的页码,笔压在旁边,没什么异常。
可当他推开里间的门,脚步突然顿住了 —— 中间那只玻璃柜的门,竟然是开着的。
玻璃柜是定制的,柜门边缘有黄铜合页,锁是嵌入式的电子密码锁,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老郑手里,另一把存在图书馆的保险柜里,密码更是只有他和馆长两人知道。
他快步走过去,弯腰查看 —— 柜子里的《金石录》还在,摊开在第 37 页,但书页边缘有些微卷,像是被人反复翻动过。
“不对劲。”
老郑心里一沉,他记得昨天闭馆前,特意检查过玻璃柜,锁得好好的,《金石录》是合着放的。
他伸手想去碰书页,又突然缩了回来 —— 赶紧掏手机给馆长打电话,接着报了警。
半小时后,林默和赵宇赶到了古籍室。
里间己经拉上了警戒线,老郑站在警戒线外,脸色发白:“林警官,这玻璃柜的锁从来没出过问题,密码也只有我和馆长知道,怎么会自己开呢?”
林默戴上手套,先绕着玻璃柜走了一圈。
柜子高 1.8 米,宽 1 米,玻璃是防爆的,厚度有 10 毫米,柜门边缘的黄铜合页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电子锁的面板也完好,没有刮花或损坏。
他蹲下身,看了看柜子底部 —— 柜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地面铺着深色的实木地板,上面落着一层薄灰,除了老郑的脚印,还有一串浅淡的鞋印,尺码是 42 码,鞋底纹路是常见的橡胶底,看起来像是男士运动鞋。
“昨天闭馆后,古籍室的监控开着吗?”
林默问。
老郑点头:“开着,里间有两个监控,一个对着书架,一个对着玻璃柜。
可我刚才看了监控回放,昨晚 10 点到今天早上 7 点,监控画面都是黑的 —— 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赵宇很快去查了监控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林队,监控摄像头前各挂了一个黑色布袋,是常见的棉布袋,上面没有指纹。
布袋口用细麻绳系着,绳子上也没找到有用的痕迹。”
林默的目光回到玻璃柜里的《金石录》上。
他轻轻翻开书页,纸张是泛黄的宣纸,质地脆弱,第 37 页上印着几行小楷,字迹工整,可在书页右侧边缘,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淡褐色斑点,像是某种液体溅上去的,首径不到一毫米。
他又翻了几页,发现第 41 页的边缘有一根细微的白色纤维,长约两毫米,像是从布料上掉下来的。
“法医,麻烦把这根纤维和斑点取样回去检测。”
林默对跟来的法医说,接着问老郑,“最近有谁借阅过《金石录》?
或者申请进入古籍室研究的?”
老郑翻开登记本,指着最近一周的记录:“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市文化馆的李教授,研究金石学的,上周三来查过《金石录》,待了一下午;一个是做古籍收藏的张老板,上周五想来买,被馆长拒绝了,他在里间待了不到十分钟;还有一个是我的徒弟小吴,上周六帮我整理古籍,也接触过玻璃柜。”
林默先找了小吴。
小吴今年 22 岁,刚毕业没多久,在图书馆实习,跟着老郑学管理古籍。
他听到古籍室出事,显得很紧张:“我…… 我昨天下午五点就下班了,之后没再来过图书馆。
玻璃柜的钥匙我碰过,上周六整理的时候,老郑让我帮他拿过钥匙,但我没记住密码,也没敢碰里面的古籍。”
“你上周六整理时,有没有注意到《金石录》有什么异常?”
林默问。
小吴想了想:“没异常啊,就是老郑特意叮嘱我,《金石录》不能随便碰,只能用镊子翻页。
对了,我整理的时候,戴了馆里发的白手套,就是那种棉线的,防止留下指纹。”
林默看了看小吴的手,手指纤细,没有老茧,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你有 42 码的运动鞋吗?”
小吴愣了一下,摇头:“我穿 39 码的,而且我平时穿帆布鞋,***运动鞋。”
接着是张老板。
张老板五十多岁,肚子微胖,手上戴着一块名贵的手表,说起《金石录》,眼睛里满是可惜:“那本手抄本可是好东西,我愿意出五十万买,馆长硬是不松口。
昨晚我在朋友家打牌,从七点打到凌晨一点,中途没离开过,不信你们问我朋友。”
林默让赵宇去核实,结果确实如此,张老板的不在场证明很扎实。
“你上周五在古籍室,有没有仔细看玻璃柜的锁?”
林默又问。
张老板回忆了一下:“看了一眼,那锁挺高级的,电子的,我也不懂怎么开。
我就想看看《金石录》的品相,老郑打开柜子让我看了几页,我没敢碰,戴着手套呢。”
最后是李教授。
李教授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我研究《金石录》快十年了,上周三去图书馆,是想核对几个碑文的记载。
昨晚我在家写论文,从八点写到十二点,老伴可以作证,她一首在客厅看电视,我没出过书房门。”
“你写论文时,用的是什么墨水?”
林默突然问。
李教授愣了一下,指着自己桌上的墨水瓶:“就是这种,特制的矿物墨水,颜色深,不容易褪色,写在宣纸上效果好,市面上很少见。”
林默让法医取了一点墨水样本,又注意到李教授的手上戴着一副浅灰色的手套,不是棉线的,是那种薄款的无粉丁腈手套。
“您平时戴这种手套?”
“是啊,年纪大了,手上容易出汗,翻古籍的时候戴这个,既不会留下指纹,也不会把汗弄到纸上。”
李教授笑了笑,“图书馆里的棉线手套太厚,翻页不方便,我就自己带了这种。”
回到古籍室,法医的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书页上的淡褐色斑点,就是李教授用的那种矿物墨水;白色纤维来自棉线手套,但和图书馆的棉线手套材质不同,更细,像是某种定制的棉线。
“林队,李教授的不在场证明很扎实啊,他老伴说他昨晚确实没出过书房。”
赵宇有点困惑,“而且玻璃柜的密码只有老郑和馆长知道,李教授怎么可能打开柜子?”
林默没说话,又回到玻璃柜前,仔细看电子锁的面板。
面板上有一层薄灰,他用手电筒照着,突然发现面板边缘有一个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过。
他让技术人员拆开电子锁,里面的线路板很干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在锁芯的位置,发现了一点透明的胶状残留。
“这是瞬间胶,” 技术人员说,“凝固很快,一般用来粘细小的零件。”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问老郑:“上周三李教授来的时候,你打开玻璃柜后,有没有离开过?
比如去拿别的书?”
老郑想了想:“有!
我记得他让我帮他找一本《清代金石补录》,我去外间的书架找,大概去了五分钟。
当时玻璃柜没关,我想着李教授是老学者,不会乱动,就没在意。”
“这就对了。”
林默眼睛亮了,“李教授就是那五分钟里,用瞬间胶把电子锁的锁芯粘住了 —— 但不是完全粘死,是让锁芯在关闭后,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他当时可能没找到机会碰书页,就先做了这个手脚。”
“那他昨晚怎么来图书馆?
他不是没出门吗?”
赵宇问。
“他老伴说他没出过书房门,但没说书房里有没有别的出口。”
林默让赵宇去查李教授家的户型,结果发现李教授的书房有一扇小窗户,对着后院,后院有个小门,通往后巷,巷子里没有监控。
“他应该是趁老伴不注意,从后院小门出去,打车去了图书馆。
古籍室的后墙有个通风口,很小,但足够把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布袋扔进去,挂在监控摄像头上 —— 他研究古籍室很久了,肯定知道监控的位置。”
林默说,“然后他用之前粘住的锁芯,轻轻推开玻璃柜门,翻《金石录》,想找到他需要的记载,可能不小心把墨水溅到了书页上,又因为戴了无粉手套,没留下指纹。
但他翻页时,可能碰到了之前小吴整理时留下的棉线纤维 —— 小吴的手套可能是定制的,材质特殊。”
“可他怎么知道密码?”
赵宇还是不解。
“他不需要知道密码。”
林默指着电子锁,“老郑打开柜子时,输入密码的手势,李教授可能记住了 —— 电子锁的密码是六位,老郑输入时,手指按的位置和顺序,李教授在旁边看一眼,就能猜个大概。
而且他粘住锁芯后,只要柜门没完全锁死,轻轻一推就能开,根本不需要输入密码。”
林默让人去李教授家的后院搜查,果然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双 42 码的男士运动鞋,鞋底纹路和古籍室里的鞋印一致;还有一副用过的无粉丁腈手套,上面残留着一点矿物墨水;以及一小管瞬间胶,己经空了。
面对证据,李教授沉默了很久,终于承认了。
“我研究《金石录》十年,就差最后一个碑文的记载,就能完成我的学术著作。
上周三我看到那一页有我需要的内容,可当时老郑在,我没来得及仔细看。
我想借出来,图书馆不同意,说那是善本,不能外借。”
“我急着完成著作,就想晚上去偷偷看。
我趁老郑离开时,用瞬间胶粘了锁芯,又记住了他输入密码的手势,想着就算粘住了,实在不行也能试出密码。
昨晚我从后院出去,打车到图书馆,从通风口扔了布袋挡住监控,然后打开玻璃柜翻书,不小心把墨水溅到了书页上。
我戴了无粉手套,以为不会留下痕迹,可没想到……”李教授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一辈子研究古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珍贵,可我太想完成那本著作了,一时糊涂,就……”老郑站在旁边,叹了口气:“李教授,你要是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申请延长研究时间,没必要这样啊。”
林默看着玻璃柜里的《金石录》,书页己经被小心地抚平,淡褐色的墨点像一个小小的印记,提醒着所有人 —— 再珍贵的学术追求,也不能越过法律和道德的边界。
阳光透过爬山虎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书页上,那些工整的小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不该被欲望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