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互联网巨头“迅科”的办公楼层，依然亮如白昼。
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交织成一曲属于打工人的“深夜协奏曲”。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外卖餐盒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气息。
陈凡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将耗时一个月、熬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的“擎天”项目最终版代码，提交到了版本库。
完成了。
一股巨大的空虚感，混合着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眩晕，瞬间席卷了他。
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指尖触碰到自己显著后退的发际线，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好！
太好了！
陈凡，我就知道，把这个项目交给你准没错！”
部门总监张伟人未到，声先至，热情洋溢的嗓音打破了办公区的沉寂。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双厚实的手掌重重拍在陈凡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
“看看这代码，这架构，这效率！
简首是艺术品！”
张伟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提交日志，眼睛都在放光，仿佛看到的不是代码，而是金山银山，“‘擎天’上线，我有预感，绝对是我们部门下一个千万级、不，亿级用户的王牌产品！
到时候，用户数据一爆，投资人排队敲门，咱们部门就是全公司的功臣！”
陈凡安静地听着，脸上挂着程序员标配的、略带僵硬的礼貌微笑。
内心OS却如同弹幕般疯狂刷过：画，接着画。
上次‘破晓’项目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上线三个月用户不到十万，差点没把我们组累劈叉。
张伟显然沉浸在自己勾勒的宏伟蓝图中，唾沫横飞：“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功臣！
陈凡，你是核心骨干，等项目成功，奖金，翻倍！
期权，追加！
升职，那是必须的！
到时候，你就是我们部门最年轻的技术经理！
前途不可限量！”
技术经理？
意味着更多的会，更重的锅，以及更深的黑眼圈。
陈凡在心里默默补充，还有，总监，您上次承诺的项目奖金，好像还没影呢？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个画面：连续第N个加班的深夜，窗外城市的霓虹变得模糊，只有显示器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光。
凌晨三点，在行军床上被紧急电话吵醒，处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Bug，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周末约好和朋友爬山，结果一个线上报警短信，就能让他瞬间从山清水秀跌回代码地狱。
镜子里的自己，发际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迁移，黑眼圈浓重得像化了烟熏妆。
永远错过的春日暖阳、夏日凉风、秋日落叶、冬日初雪……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囚禁在写字楼里的困兽，呼吸着循环过滤的空气，对着冰冷的机器，燃烧着有限的生命。
“想想看，陈凡，”张伟还在激情描绘，“跟着公司这艘大船，只要我们足够努力，未来……”未来？
我的未来，就是在这灯火通明的牢笼里，用日渐稀少的头发，换一个遥不可及的‘财富自由’梦？
然后呢？
等到西十岁，一身职业病，被更年轻、更能熬的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陈凡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混杂着泡面和焦虑的空气，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想要的未来，不是这样的。
他想要的是睡到自然醒，是无所事事地躺在草地上看云卷云舒，是去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地方，呼吸一口没有KPI味道的自由空气。
是当一条快乐的咸鱼，偶尔翻个身，晒晒另一面的太阳。
就在张伟讲到激动处，挥舞着手臂，准备开始描绘上市后的美好愿景时，陈凡动了。
他拉开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褶皱的信封。
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
“总监，”陈凡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而略带沙哑，却异常平静，打断了张伟的慷慨陈词，“这是我的辞呈。”
张伟挥舞到一半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热情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什、什么？”
周围的键盘声、鼠标声，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
好几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从格子间的隔板边缘投射过来，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陈凡将信封平稳地推到张伟面前的桌面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说，我辞职。
世界很大，我想去当条咸鱼。”
“咸……咸鱼？”
张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声音都变了调，“陈凡，你别开玩笑！
是不是累了？
我给你批假，一周，不，两周！
带薪！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不是累了，”陈凡打断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桌面上那点可怜的私人物品——一个用了三年的保温杯，一本翻旧了的《深入理解计算机系统》，还有一个公司发的印着Logo的、掉漆的金属书签，“我是想通了。”
他把书和杯子放进双肩包，拉上拉链，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留恋。
“想通什么？”
张伟依然处于巨大的震惊和不解中，“陈凡，你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吗？
你知道我们‘迅科’的职位多少人挤破头吗？
你这样的技术骨干，前途……前途是你们的。”
陈凡背起包，打断了张伟的话，他看向这位曾经让他充满敬畏的上司，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的前途，在别处。”
他拍了拍张伟依旧僵硬的肩膀，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
步伐轻松，甚至带着点雀跃，与这层楼里弥漫的沉重疲惫格格不入。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张伟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呼喊：“陈凡！
你等等！
你再考虑考虑！
条件好商量……”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陈凡一步踏入，按下一楼的按钮。
金属门缓缓合上，将那个他奋战了无数个日夜的地方，连同那些画饼、焦虑和透支的生命，彻底隔绝在外。
走出迅科那栋气派的写字楼，午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尘埃的味道。
陈凡却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大口。
自由的空气。
尽管不那么清新，但这一刻，他感觉每一个肺泡都在欢欣鼓舞。
他掏出手机，利落地打开订票APP，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目的地——云南。
“第一站，”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航班信息，嘴角勾起一个这些年来最真实、最放松的弧度，“就去有风的地方，当一条合格的咸鱼。”
夜色中，他背着简单的行囊，汇入稀疏的车流人海，身影坚定，走向一个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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