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闹钟尚未响起，林悦便己睁开了眼睛。
多年养成的习惯，如同刻在身体里的生物钟，即使在疲惫不堪的周末也难以睡过六点。
城市的轮廓在窗帘缝隙间透出的微光中显得影影绰绰，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驶过的沉闷声响，宣告着新一天的喧嚣即将开始。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像一只警惕的猫，生怕惊扰了隔壁房间还在熟睡的林夏。
老小区隔音效果很差，木质地板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她踮着脚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水龙头拧开，流出带着铁锈味的凉水，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缺乏血色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天然的疏离感。
她用冷水仔细拍打脸颊，然后用一把旧木梳，将及肩的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扎成一个低低的、毫无装饰的马尾。
那件浅蓝色衬衫，是她衣柜里最“体面”的出门行头。
领口和袖口处己经有了细微的磨损，但她用同色系的线精心缝补过，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她仔细抚平衬衫的每一道褶皱，仿佛在抚平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
下身是一条深色的及膝半身裙，款式保守，洗得有些发旧，但同样干净笔挺。
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腕上那根褪了色的红绳，那是离家时母亲亲手给她系上的，说是能保平安。
通勤是每天的第一场战役。
她需要步行十五分钟到公交站，挤上那趟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再换乘地铁。
早高峰的地铁如同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沙丁鱼罐头，身体被西面八方涌来的压力包裹着，动弹不得。
林悦将自己缩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鼻尖萦绕着各种香水、早餐包点、汗水和皮革混合的复杂气味。
她习惯性地偏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灰色楼宇、纵横交错的高架桥、闪烁不停的巨型广告牌，构成一幅她努力想要融入却始终感觉隔膜的、冰冷而繁华的图景。
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声音开得不大，既是争分夺秒的学习，也是隔绝外界纷扰的屏障。
“XX大厦到了。”
冰冷的电子女声报站。
林悦随着汹涌的人流挤出地铁，步入光鲜亮丽的CBD区域。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急促，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步履生风，谈论着她听不懂的金融术语或最新的海外旅行见闻。
她下意识地又低了低头，加快脚步，仿佛这样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那些审视的目光捕捉到。
公司的玻璃旋转门反射出她朴素甚至有些过时的身影。
前台女孩化着精致的妆容，笑着和她打招呼：“早啊，林悦。”
林悦抬眸，扯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嘴唇微动，轻轻“嗯”了一声，便像受惊的兔子般，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行政部区域一个靠窗的、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欸，你看她，又是那件衬衫，不会只有这一件吧？”
茶水间里，隐约的议论随着咖啡的香气飘来。
“谁知道呢，跟她说话也爱答不理的，整天板着脸，好像谁欠她钱似的。”
“冰山呗，估计是觉得自己挺特别，玩高冷……听说家境不太好，从小地方考出来的，可能有点自卑吧……”那些低语，像细小的冰锥，偶尔会精准地刺入耳膜。
林悦置若罔闻，只是面无表情地打开那台有些老旧的台式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核对各部门的采购清单、安排会议室使用、处理同事们的行政需求、整理报销单据……她做得一丝不苟，报表清晰得如同印刷体，备注详尽到每一个易错点的提醒。
这是她唯一能牢牢抓住的、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是她在这座庞大城市里，微小而确定的立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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