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部门例会，气氛有些不同。
新任部门主管方启明正式到任，这是他第一次主持全体会议。
他走进会议室时，并没有带来许多空降领导那种常见的压迫感。
他穿着合身的浅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第一颗扣子随意地解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扫过众人时，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静的洞察力。
各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工作进度和计划。
轮到行政部汇报日常物资采购和下一季度预算草案时，方启明听得格外认真，偶尔会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上个月的办公用品耗材报表，我看了一下，做得非常清晰。
是谁负责整理的？”
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朗温和，打破了会议室里略显沉闷的气氛。
林悦心里咯噔一下，从角落的座位上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平静，带着纯粹的询问，却没有丝毫审视或挑剔的意味。
她抿了有些发干的嘴唇，感受到周围同事投来的视线，低声道：“是我。”
“做得很好。”
方启明拿起手边的报表，语气带着明确的赞许，“尤其是备注栏里标注的‘易耗品采购周期提醒’和‘针对不同供应商的比价建议’，非常细致，考虑得很周全。
这部分建议，为我们下个季度的采购优化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和依据，节省了不少调研时间。”
会议室里几道目光瞬间落在林悦身上，有惊讶，有探究，也有不以为然的。
林悦感到脸颊微微发烫，像被架在火上烤，不自在地垂下眼睫，盯着面前摊开的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只是习惯性地想把事情做得更完善，避免出错，也方便后续跟进，从未想过会被当众表扬，这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比被批评更让她难堪。
“林悦，”方启明再次点名，这次是首接提问，目光依旧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基于你对行政日常消耗如此细致的观察和了解，对于这个季度的行政预算优化，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或建议吗？
比如，在哪些方面我们认为可以进一步节约成本，或者提升效率？”
林悦猝不及防，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想法？
她当然有。
在无数个加班核对单据的夜晚，在一次次与供应商沟通、比较价格和质量的过程中，她脑海里早己盘旋过很多念头：是否可以整合零散采购、集中议价？
是否可以推行电子化审批流程，减少纸张浪费？
会议室使用是否可以引入更灵活的预约系统，避免资源闲置或冲突？
……这些想法清晰而具体。
但此刻，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那些清晰的思路瞬间变成一团乱麻，堵塞在喉咙口。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能感觉到一些同事目光中开始带上些许不耐、疑惑，甚至隐隐的看戏的意味。
尴尬像冰冷的薄雾，在空调充足的会议室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方启明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或催促，他甚至没有微微蹙眉。
他只是耐心地等了几秒，目光依旧平静，然后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化解了部分的尴尬：“没关系，不用紧张。
这些想法可能还需要时间整理。
下次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聊，或者发邮件给我也可以。”
那一刻，林悦感受到的不是被解围的轻松，而是一种被看穿窘迫和脆弱的难堪。
但他眼神里没有任何嘲笑或轻视，只有一种……理解的平静，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有想法，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勇气”。
这种理解，比首接的指责更让她心绪复杂，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会议结束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她偷偷抬眼，看向主管办公室的磨砂玻璃墙，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低头翻阅文件。
这个新来的方主管，似乎……和以前的领导不太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