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盒里开出个尸仙老婆

南下淘文物那年，我从一个老农手里收了只生锈的青铜盒。当晚摊位上灯泡滋滋闪烁，

盒缝里渗出暗红液体。同行惊呼：“快扔！那是长沙九门葬尸匣！”我不信邪，

用黑驴蹄子撬开盒盖。里面没有尸骨，只有张泛黄婚书，新娘的名字墨迹未干。第二天，

整个古玩市场贴满我的寻人启事——黑白照片上，穿旗袍的女人笑着招手。落款日期，

是民国三十三年。---民国二十三年，长沙。开春没多久，

连日头的颜色都透着一股子寡淡，灰白地挂在天上，

有气无力地照着湘江两岸这片刚被军阀混战和洪水先后蹂躏过的土地。

江边的坡子街古玩市场，却比往年这个时候要热闹几分。南来的，北往的，穿着绸衫的，

裹着破袄的，都挤在这条弥漫着尘土、烟草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窄街上。

空气里嗡嗡的人声，压不住那种乱世里特有的、对浮财的渴望与焦躁。我叫陈尚，关外来的。

家里祖上倒也阔过，传到我这辈，就剩点辨认老物的眼力劲儿，还有一口改不掉的东北腔。

关外局势一天比一天紧，炮火声越来越近，索性一咬牙，跟着几个相熟的掮客南下，

指望着在这千年古城里，从故纸堆和烂泥里，淘换出几件能安身立命的东西。

市场里鱼龙混杂，真东西少，坑蒙拐骗的多。我转悠了几天，收了几件清末的民窑瓷碗，

品相一般，赚个辛苦钱。同行的赵老四，一个在长沙地头上混了半辈子的老油子，

呲着一口黄牙笑话我：“陈老弟，你这眼光，还停留在你们那旮旯挖人参呢？得往深里看，

往邪乎里瞧！这长沙地界儿，水浑，宝贝都沉在泥底下呢！”我懒得跟他争辩，

自顾自在一个个摊位前蹲下，拿起，端详，放下。直到我在市场最角落，

一个蹲在墙根打盹的老农面前停下。这老农怕有六十多了，满脸沟壑，

穿着打补丁的土布褂子，脚边就铺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包袱皮，

上面零零散放了几枚锈蚀的铜钱，一个缺了口的陶罐，还有一只……盒子。

我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只盒子抓住了。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铜盒，样式极其古拙，

绝非明清之物，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斑驳的绿锈，锈色深沉，间杂着些许红斑，

像是干涸的血迹。盒身光素，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合缝处，

隐隐能看到几道扭曲的、类似云雷纹的暗刻。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气息，与周围那些赝品俗物格格不入。“老丈，这玩意儿，

怎么卖？”我蹲下身，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老农抬起浑浊的眼，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那盒子，喉咙里咕噜一声，伸出三根黑乎乎的手指头。“三块大洋？”我试探着问。

这价不低，但若真是好东西，也值。老农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三……三十块，

现大洋。”我心头一跳。三十块现大洋，在眼下这光景，

够一个五口之家紧巴巴过上大半年了。这老农开口就是天价。“老丈，你这就不实在了，

”我掂量着那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直透指尖，“锈得这么厉害，

里头是啥都说不准，说不定就是个实心疙瘩。”“祖传的，爹娘死前交代，

不能贱卖……”老农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看那盒子，“说是……是从地底下带上来的，

有些年头了。”地底下？我心里更是一动。盗墓出来的明器？看这锈色和形制，倒真有可能。

我又仔细看了看盒身的合缝，严丝合缝，几乎看不清缝隙，但凑近了，

能闻到一股极淡的、混合着土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的味道。不是檀香，不是药味，

更像……更像老棺材板子打开时的那种味道。“十块。”我还价。老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二十块现大洋成交。我几乎是掏空了身上大半的积蓄，

才把这沉甸甸、冷冰冰的青铜盒子拿到手。老农接过用红纸封好的大洋时，手抖得厉害，

数都没数，胡乱塞进怀里，挑起担子就走，那背影，竟有几分仓皇逃窜的意味。

我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盒子上手的那种实实在在的古老感，

又压过了这丝疑虑。回到我和赵老四合租的那间临江吊脚楼时，天已经擦黑了。

江风带着湿气灌进来，吹得屋里那盏昏黄的电灯泡来回摇晃。“哟，陈老弟，淘着啥宝贝了？

神神秘秘的。”赵老四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喝小酒，见我回来，眯缝着眼打量我手里的布包。

我也没瞒他，把青铜盒子拿出来，放在桌上。赵老四凑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变了。

他放下酒盅，凑得更近些，几乎把鼻子贴到盒子上，仔细嗅了嗅，

又用手指甲在锈蚀处轻轻刮了刮。“这……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他抬起头，

脸色有些发白。“就市场角落里，一个老农手里买的。”我看他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四哥？打眼了？”赵老四没直接回答，反而追问：“那老农长啥样？

是不是左边眉毛上有颗大黑痣？”我一愣，回想了一下，那老农满脸褶子，脏兮兮的，

还真没注意眉毛：“没看清，不过……他收钱的时候手抖得厉害，跑得飞快。

”赵老四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坏了！陈老弟，你怕是惹上麻烦了！

”他指着那青铜盒子，手指头都有点哆嗦：“这东西，要是我没看走眼，

像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葬尸匣’！”“葬尸匣？”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不祥。

“我也是听我爷爷那辈人念叨过，”赵老四压低了声音，屋里本就昏暗，

他的声音更添了几分鬼气，“说是早年间，长沙有个倒斗的派系，行事邪性，

专门处理那些从凶墓里带出来的、不干不净的硬茬子。他们用一种特制的青铜盒子，

把尸身上最邪门的一部分，比如一截指骨，几缕头发，或者含在嘴里的压口钱，封进去，

贴上符，找个极阴或者极阳的地方埋了，谓之‘葬’，意思是把这祸害给镇住，

免得它出来作祟。这盒子，就叫葬尸匣！”他咽了口唾沫，眼神惊恐：“这东西邪门得很，

据说不能见月光，不能沾活人气，更不能打开！谁碰谁倒霉！你看看这锈色，这红斑，

像不像浸透了血？那老农……搞不好就是挖出这东西的土夫子，被这东西缠上了，

急着脱手呢！”我听着赵老四的话，后背也有些发凉，但看着桌上那古朴的盒子，

心里那股不信邪的劲儿又上来了。关外老林子里什么古怪传说没有？我从小听到大，

也没见几个真的。再说了，二十块大洋，几乎是我的全部家当，难道就这么扔了？“四哥，

你别自己吓自己，”我强笑一下，“说不定就是个普通的青铜盒子，年头久了点，

那些人以讹传讹罢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赵老四急得跺脚，“陈老弟，

听哥一句劝，这东西留不得！趁现在天刚黑，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挖深坑埋了，

或者直接扔江里去！”我犹豫着，手抚上冰冷的盒身。就这么扔了？实在不甘心。就在这时，

悬在头顶的那盏昏黄电灯泡，突然毫无征兆地“滋滋”响了两声，光线猛地暗了下去，

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朦胧的昏黑，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几秒钟后，它又挣扎着亮了起来，

但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忽明忽灭，把我和赵老四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晃动。

“你……你看！”赵老四声音发颤，指着桌子。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猛地一缩。

只见那青铜盒子严丝合缝的盒盖边缘，就在那明明灭灭的灯光下，竟缓缓地、极其细微地，

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那液体沿着盒身的锈迹蜿蜒而下，像一道狰狞的血泪，

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幽暗。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味道，

隐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血……是血！它……它滴血了！”赵老四怪叫一声，

脸色惨白如纸，连连后退，差点被板凳绊倒，“快！快扔了它！不然咱们都得死！

”我头皮一阵发麻，心脏咚咚直跳，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脊椎。

但与此同时，一种被挑衅、被激怒的蛮横，也在我心里滋生。我陈尚走南闯北，

什么阵仗没见过？一个破盒子，还能真把我怎么样了？“扔？”我咬着牙，

那股子关外人的倔强劲彻底上来了，“老子花了二十块大洋，连里头是圆是扁都没看清，

凭什么扔？”我猛地转身，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摸索着。下墓淘沙，

黑驴蹄子是必备的辟邪之物，我这根还是从关外带来的，据说蹄心最黑的那块效果最好。

我把它掏出来，黑褐色的干硬蹄子，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你……你要干什么？

”赵老四惊恐地瞪大眼睛。“干什么？”我把黑驴蹄子较细的那一端，

死死抵在青铜盒子那看似毫无缝隙的盒盖边缘，“老子要撬开它，

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魑魅魍魉！”“不能开！开了就完了！”赵老四扑上来想拦我。

被我一把推开。“一边去！天塌下来，老子顶着！”我双手握住黑驴蹄子较粗的那头，

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对着那盒缝，狠狠一别！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极其艰涩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尖锐得仿佛能刺破耳膜。

那声音完全不像是开启一个锈死的盒子，倒像是用铁钎在刮擦骨头。盒盖纹丝不动。

我不信邪，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发力，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嘎吱——嘣！

”又是一声令人心悸的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断裂了。紧接着，那严丝合缝的盒盖，

猛地向上弹开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陈腐的阴寒之气，

混着那股铁锈腥味，从缝隙里扑面而出！我和赵老四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灯光还在疯狂闪烁，映得那一道小小的缝隙，幽深得如同鬼蜮的入口。屋子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灯泡电流不稳的“滋滋”声。我定了定神，

放下黑驴蹄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那条缝隙上。触手一片冰寒，

仿佛摸到的不是金属，而是千年玄冰。用力，再一掀！“哐当！”沉重的青铜盒盖，

被我彻底掀开，翻转着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和赵老四同时探头，

迫不及待地看向盒内——没有预想中狰狞的尸骨，没有腐烂的毛发，

也没有闪着幽光的陪葬品。盒子内部，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类似丝绸的衬垫，

但早已失去了光泽，变得干硬发脆，颜色晦暗。衬垫之上，只静静地躺着一张纸。

一张对折的、边缘已经泛起毛边、颜色彻底昏黄的纸。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那渗出的暗红液体，也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盒身干干净净，

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只是我们的幻觉。“这……这是……”赵老四惊疑不定。我伸出手，

指尖有些微颤，轻轻地将那张纸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纸质很脆，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灯光忽明忽灭，我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纸上的字迹。

那是一张婚书。格式是旧式的，竖排，从右至左。大部分字迹用的都是墨笔，因年代久远，

墨色已经显得有些灰败。写的是双方家长姓名、籍贯，

择吉日良辰为儿女缔结婚约之类的套话。我的目光，直接跳到了最后，

落在那新郎和新娘的名字上。新郎的名字，墨色与其他字迹一致，写着“陈尚”二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陈尚？怎么可能是我？这盒子，

这婚书，比我爷爷岁数都大！我强迫自己冷静，视线猛地转向旁边新娘的名字。那里，

用的却不是墨笔。而是一种极其鲜艳、甚至可以说是刺眼的朱砂红！

那红色浓稠得如同刚刚流淌出的鲜血，在昏黄脆弱的纸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