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故园:荆棘之上开玫瑰苏晚和陈景深的家在纺织厂家属院,一栋老旧的六层红砖楼,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肥皂香和饭菜余温。
两人踩着湿滑的楼梯快步往上走,陈景深一手撑伞护着妻儿,一手拎着药包,脚步沉稳;苏晚怀里紧紧抱着徐曼,生怕冷风灌进来,将孩子的小脸往自己颈窝又贴了贴。
推开斑驳的木门,暖黄的灯光瞬间涌了出来,驱散了一身湿冷。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靠墙摆着老式组合柜,沙发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套,茶几上放着一个搪瓷缸,角落里的煤球炉还燃着微弱的火苗,屋里透着一股融融的暖意。
“快把孩子放床上!”
苏晚话音未落,陈景深己快步走进里屋,掀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苏晚小心翼翼地将徐曼放在柔软的床垫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烫得惊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陈景深早己烧好了热水,倒在搪瓷盆里晾至温热。
苏晚取来干净的毛巾,浸湿后拧至半干,轻轻敷在徐曼的额头上,又顺着她的脖颈、腋下、手心脚心细细擦拭,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景深,把退烧药拿来,再兑点温糖水。”
陈景深应声照做,将研碎的退烧药末混入温糖水中,用小勺舀起一点,先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苏晚手里。
苏晚俯身,轻轻捏住徐曼的下巴,将小勺凑近她的唇边:“孩子,喝点水,喝了就不难受了。”
昏迷中的徐曼眉头蹙了蹙,本能地抗拒着异物入口。
糖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苏晚赶紧用毛巾擦干净,耐心地一遍遍尝试:“乖,就喝一点点,喝了烧就退了。”
或许是甜味起了作用,或许是身体的本能需求,徐曼终于小口小口地咽了下去。
喂完药,苏晚又给徐曼换上陈景深找出来的旧衣物——是他远房侄女小时候穿的,洗得柔软,勉强合身。
看着孩子蜷缩在床上,小脸依旧通红,呼吸急促,苏晚心里揪得慌,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整夜守着。
陈景深也没合眼,在客厅和卧室间来回踱步,一会儿添煤球保持室温,一会儿又去摸孩子的体温,眉头就没松开过。
天快亮时,徐曼的体温终于降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苏晚这才靠着床头,眯了眯眼。
可没过多久,徐曼又开始发起烧来,小脸烧得通红,嘴里喃喃着胡话,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
苏晚惊醒过来,急得眼圈发红:“景深,不行,烧又退不下去,我们带孩子去医院吧!”
陈景深二话不说,找来雨衣裹住徐曼,自己披上蓑衣,让苏晚抱着孩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一路蹬着车往市医院赶。
清晨的雨还没停,路面湿滑,陈景深蹬得满头大汗,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着快点让孩子得到治疗。
医院里,医生给徐曼做了全面检查,确诊是急性肺炎引发的高烧,需要住院输液。
苏晚和陈景深忙前忙后,办手续、取药、守着输液瓶,首到中午时分,徐曼的体温才逐渐稳定下来。
昏睡了近二十个小时后,徐曼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茫然地看着围在床边的苏晚和陈景深。
“孩子,你醒了?”
苏晚连忙上前,声音放得极轻,眼底满是温柔,“感觉怎么样?
还难受吗?”
徐曼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茫然。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微弱的字:“我……我妈妈呢?”
“我们在帮你找妈妈。”
苏晚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轻声安抚,“你还记得什么吗?
比如家住在哪里,爸爸叫什么名字?”
徐曼皱着小眉头,努力回想,可脑海里只有混乱的人群、冰冷的雨水,还有妈妈温柔的笑脸。
她摇了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妈妈叫叶淑娴……还有,我胳膊上有个月牙印。”
她说着,抬起细细的左臂,胳膊内侧果然有一个浅浅的月牙形胎记。
陈景深见状,悄悄退了出去,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
他把孩子的情况详细告知民警,希望能通过“叶淑娴”这个名字,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夫妇轮流在医院照顾徐曼。
苏晚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熬粥、煮面条,怕她吃不惯医院的饭菜;陈景深下班后就往医院跑,给她讲工厂里的趣事,逗她开心。
徐曼渐渐不再那么怕生,会小声地叫“苏阿姨陈叔叔”,会在苏晚给她梳头时露出浅浅的笑容。
一周后,徐曼痊愈出院,跟着苏晚夫妇回了家。
派出所那边传来消息,全城排查了名叫“叶淑娴”的适龄女性,却没有一户人家报失孩子,也没有任何线索能匹配上徐曼的情况。
那天晚上,苏晚给徐曼洗完澡,看着她抱着小熊玩偶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影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孤单。
陈景深坐在客厅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看向苏晚,眼神坚定:“晚晚,既然找不到她的亲生父母,我们就正式收养她吧。
我们把她养大,让她做我们的女儿。”
苏晚看着里屋孩子熟睡的脸庞,想起这几天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她生病时的脆弱、笑起来时的可爱,心里早己没了犹豫。
她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好,我们收养她。
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陈景深掐灭烟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他走到床边,轻轻掖了掖被角,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低声道:“以后,就叫你陈淑曼吧。
淑贤的淑,曼妙的曼。”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陈淑曼的脸上,温柔得像一层纱。
寒夜己过,微光成炬,这个在风雨中迷途的孩子,终于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而苏晚和陈景深也不知道,这个偶然收留的孩子,会在十五年后,绽放出怎样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