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的厚重，而是一种像被墨汁缓慢浸透的“寂暗”，阳光被彻底吞噬，连街灯亮起都只剩一圈微弱的光晕，空气里弥漫开陌生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
李诗道，刚入职两年的基层人民警察，管着老城区三条街巷，巡逻时总记得哪家的老人需要帮着提菜篮，哪家的孩子爱追着警车跑。
他警服领口别着母亲缝的小布扣，兜里还揣着早上出门时母亲塞的半块红薯——此刻本该是他换班后回家蹭饭的时间。
“天黑了？”
职业带来的敏感让他心头一紧，赶忙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那是老城区里一间带小院的平房，母亲总爱在院里种些月季，往常这个点，总能隔着院门听到她择菜的动静。
可今天，院门虚掩着，院里的月季全蔫成了灰黑色，他推开门时，看到母亲正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手里还握着没织完的毛线团，眼睛轻轻闭着，像是睡着了。
“妈！
你看到外面了没，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快……”在李诗道伸手触到母亲的指尖的瞬间，他僵住了，“妈……！
你……”没有伤口，没有挣扎痕迹，他的母亲，就这么“无征兆”地没了呼吸。
巨大的震惊让他僵在原地，首到窗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
他冲到窗边，瞳孔骤然收缩：曾经热闹的街道上，行人倒在路边，似乎没了生气；车辆急速行驶，纷纷拥撞到马路边；不远处的超市招牌砸落在地，橱窗里的商品散落一地……还没等他从母亲离世和世界剧变的双重冲击中缓过神，远处的天际线上，密密麻麻的黑影正朝着城区涌来。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生物：有的长着蝙蝠般的翅膀，尖啸着掠过屋顶；有的西肢着地，利爪在柏油路上划出火星；还有的体型庞大，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那是什么鬼东西！”
悲伤被求生的本能瞬间压下，李诗道颤抖着抱起母亲冰冷的身体，用毯子裹紧，尽可能避开街道上的尸体和散落的杂物，朝着城市边缘的山林方向跑去。
他跑过常去的早点铺，铺子的卷帘门半开着，老板趴在收银台上没了动静，蒸笼里的包子早凉透，散着霉味。
刚踏上通往山林的土路，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是邻居家的小狗，曾经总跟着他跑，此刻却蜷成一团，毛发下的身体早己僵硬。
身后的尖啸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一只翼展半米的怪物掠过树梢——但它似乎并没有发现底下奔跑着的诗道。
李诗道把母亲的遗体抱得更紧，不敢停步，汗水混着眼泪砸在土路上，却连擦一把的时间都没有，只知道往山林深处钻，那里至少有树木能挡住些许视线。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林更深处钻，首到身后的尖啸声弱得几乎听不见，才在一片被茂密松枝遮蔽的土坡前停下——这里的泥土还带着些湿润的潮气，不像城区里满是尘埃与破碎。
李诗道轻轻将母亲的遗体放在松树下，看着她依旧闭着的眼睛、手里攥得发白的毛线团，他的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石头，连呜咽都发不出来。
他没有铲子，就跪坐在地上，用双手刨土。
手指抠进湿润的泥土，指甲缝里很快嵌满黑褐色的泥屑，磨得生疼也没停下，只想着要给母亲找个干净的地方。
松针落在他的警服上，混着额头的汗水滑进衣领，他偶尔抬头望一眼头顶的“寂暗”天空，怕那些怪物追来，又怕动作慢了让母亲受了委屈。
坑挖得不算深。
他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放进去，把那团没织完的毛线放在她手边，又扯了些新鲜的松枝铺在上面，才开始一捧一捧地往坑里填土。
土粒落在母亲的衣角上时，他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声音发颤地凑到坟前：“妈，我……我先送你在这儿歇着，以后……以后我一定常来看你。”
最后一把土拍实，他在坟前立了根削尖的树枝，算是个简单的标记。
起身时，他摸了摸领口母亲缝的小布扣，指尖传来熟悉的布料触感，心里的悲痛慢慢得沉了下去——他要活下去，至少要活着看看，这毁了一切、夺走母亲的怪物们，到底是什么来头，然后，他要亲手……远处隐约又传来一声恶魔的嘶吼，李诗道最后看了眼松树下的小土坟，转身朝着山林更幽暗的深处走去。
脚下的土路依旧难走，可他的脚步却比来时稳了些，怀里空了，心里却像是多了点必须扛下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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