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夹子群舞

月光像融化的银蜡，顺着尖顶教堂的琉璃窗淌下来，在积着薄雪的墓园里积成蜿蜒的亮带。

艾拉的皮靴踩碎冻硬的草茎，指节因攥紧那封烫金信封而泛白——信封上没有署名，

只画着一枚裂开的胡桃，里面躺着颗用墨水点成的、像眼珠般的黑点。

“找到第十三座墓碑了。”她对着呼出的白气喃喃，指尖抚过碑石上模糊的刻字。

那是座嵌在老橡树根里的青石碑，碑顶蹲着只缺了耳朵的石松鼠，

底座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献给会跳舞的胡桃夹子，以及等他回家的人”。

艾拉从帆布包里掏出黄铜钥匙，那是上周在祖母阁楼的旧木箱里找到的。

钥匙柄雕成胡桃夹子的模样，牙齿部分还沾着暗红色的锈迹，像是干涸的血。她蹲下身，

将钥匙插进碑侧一道隐蔽的锁孔，“咔嗒”一声轻响，积雪下的地面竟缓缓裂开，

露出一道通往地底的石阶，阶壁上嵌着串蒙尘的玻璃灯，灯芯里似乎还残留着未燃尽的灯油。

“祖母说的是真的。”艾拉的心跳撞着肋骨。三天前，八十七岁的祖母在临终前攥着她的手，

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她的皮肉：“别去墓园的第十三座碑，别碰胡桃夹子的钥匙，

否则……否则那些睡熟的会醒过来，把你拖进跳舞的黑夜。

”可信封里的字条写着“想知道父母失踪的真相，就去第十三座碑”。十年前的圣诞夜，

父母带着刚满七岁的她去市集买胡桃夹子，却在回家的路上凭空消失，

只留下一只掉在雪地里的、缺了一条腿的胡桃夹子玩偶。艾拉提着煤油灯走下石阶，

潮湿的冷空气裹着腐烂的胡桃味扑面而来。石阶尽头是间圆形的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个巨大的胡桃木盒子，盒子上雕满了跳舞的小人，

他们的脸都是用黑色纽扣做的眼睛，笑容咧到耳根，露出细小的木刺。“有人吗？

”艾拉的声音在石室里打转，煤油灯的光突然晃了晃，盒子的锁扣“咔嗒”一声自己弹开，

露出里面铺着的深红色天鹅绒——天鹅绒上躺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胡桃夹子玩偶，

穿着褪色的红色军装，戴着插着羽毛的帽子，只是原本应该是木头的脸，

此刻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像人皮般的肌理，嘴唇是用暗红色的丝线缝的，微微张开，

露出两排细小的牙齿。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

胡桃夹子的左手握着一只小巧的、用骨头雕成的胡桃，而那只手的指甲缝里，

沾着和她父母失踪那天，雪地里一模一样的暗红色污渍。“你终于来了，艾拉。

”声音从石室的阴影里传来，艾拉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站在那里，

斗篷的下摆拖在地上，沾着细碎的冰晶。女人的脸藏在兜帽里，

只能看到下巴上一道浅褐色的疤痕，和她祖母下巴上的疤痕一模一样。“你是谁？

”艾拉握紧煤油灯，灯芯的火苗抖得厉害。女人掀开兜帽，

露出一张和祖母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是灰白色的，像蒙着一层雾：“我是莉娜，

你祖母的姐姐，也是上一个‘胡桃夹子的守护者’。五十年前，我和你祖母约定，

轮流守着这个秘密，可她却在三十年前偷偷放走了‘舞者’，让你的父母成了新的祭品。

”“祭品？”艾拉的声音发颤，“什么舞者？什么祭品？”莉娜走到胡桃木盒子前，

指尖轻轻拂过胡桃夹子的脸：“你知道为什么童话里的胡桃夹子会打败老鼠王吗？

因为那根本不是童话，是诅咒。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木匠为了救活死去的女儿，

用墓园里的骸骨和胡桃木做了个胡桃夹子，还把女儿的灵魂封在了里面。可女儿醒来后，

却成了只靠吸食活人的‘记忆’生存的怪物，她会让被选中的人变成‘舞者’，

永远困在圣诞夜的舞会里，而胡桃夹子，就是看管舞者的狱卒。”她顿了顿，

声音变得冰冷：“你祖母年轻时，为了救活病重的丈夫，

和胡桃夹子做了交易——用三个活人的记忆换丈夫的命。她选了三个路过的旅人，

可丈夫活下来后，却因为没有记忆，成了个只会傻笑的傻子。你祖母后悔了，三十年前，

她偷偷打开胡桃木盒子，想放走那些被困的舞者，可舞者们却趁机逃了出去，

还带走了胡桃夹子的一条腿——就是你父母当年捡到的那只玩偶。”艾拉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想起父母失踪前，曾反复叮嘱她：“如果我们不见了，就去找祖母阁楼里的胡桃木盒子，

别相信任何人，包括祖母。”当时她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父母早就知道诅咒的事，

他们可能是想毁掉胡桃夹子，却反而成了新的祭品。“那信封是你寄给我的？”艾拉问。

莉娜点头：“我快死了，必须找个人继承守护者的职责。你是唯一能解开诅咒的人，

因为你身上流着木匠的血——你看你的手腕。”艾拉抬起左手，手腕内侧有个淡红色的印记，

形状像颗裂开的胡桃。她一直以为那是胎记，现在才知道，那是诅咒的标记。

“胡桃夹子每过十年，就需要一个新的‘狱卒’，如果找不到，它就会亲自去抓活人。

明天就是圣诞夜，也是诅咒发作的日子，如果你不接替我，整个小镇的人都会变成舞者。

”莉娜的眼睛里流出灰白色的眼泪，“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艾拉看着胡桃木盒子里的胡桃夹子，它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嘴角的丝线微微拉扯，

像是在笑。她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圣诞夜，父母带着她在市集上，

她曾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军装的男人，站在街角盯着她，男人的脸很模糊，但她清楚地记得，

他的左手握着一只胡桃。“我该怎么做？”艾拉问，声音里带着绝望。

莉娜从斗篷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的柄是用骨头做的，

刀刃上刻着复杂的花纹：“你需要用这把匕首，刺破自己的手腕，把血滴在胡桃夹子的脸上。

这样，你的灵魂就会和胡桃夹子绑定，成为新的狱卒。但你要记住，

不能让胡桃夹子看到你的眼泪，否则它会吸走你的所有记忆，让你变成和你祖父一样的傻子。

”艾拉接过匕首，冰冷的刀刃贴着皮肤，她的手在发抖。她想起父母温暖的怀抱，

想起祖母临终前的眼神，想起小镇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如果她不这么做，

他们都会变成没有记忆的舞者，永远困在圣诞夜的舞会里。“还有一件事。

”莉娜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父母没有死，他们被困在胡桃木盒子里，

成为了‘舞者’的首领。如果你能在明天午夜前，毁掉胡桃夹子心脏里的骸骨，

就能救他们出来。但你要小心，舞者们会想尽办法阻止你，他们会用你最珍贵的记忆诱惑你，

让你放弃。”说完，莉娜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记住，别相信任何看到的东西，

尤其是圣诞树上的星星——那是舞者们的眼睛。”莉娜消失后，

石室里只剩下艾拉和胡桃夹子。煤油灯的光越来越暗，墙壁上开始出现细碎的脚步声，

像是有无数双鞋子在跳舞。艾拉握紧匕首，走到胡桃木盒子前，深吸一口气，

将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胡桃夹子的脸上，它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木头的纹理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它的眼睛睁开了，是两颗黑色的玻璃珠，

里面映着艾拉的脸。“终于找到你了，新的狱卒。”胡桃夹子的声音沙哑，

像是用木头摩擦发出的，“别想着反抗，你逃不掉的。”艾拉没有说话，

她知道现在不是反抗的时候。她需要等到明天午夜，找到胡桃夹子心脏里的骸骨，救出父母。

第二天晚上，小镇上挂满了圣诞装饰，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孩子们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热闹。但艾拉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人都是舞者，

他们的记忆早就被胡桃夹子吸走了，现在只是在重复着过去的行为。她穿着黑色的斗篷，

躲在教堂的钟楼里，看着广场上的人们。突然，广场中央的圣诞树上，一颗星星亮了起来，

发出诡异的红光。艾拉知道，那是舞者们在召唤她。她走下钟楼，广场上的人们突然停下来，

齐刷刷地看着她。他们的脸变得扭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嘴角咧到耳根，

露出细小的牙齿——和胡桃夹子的笑容一模一样。“欢迎来到圣诞舞会，新的狱卒。

”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女人走出来，她的脸很熟悉，是艾拉的母亲。但她的眼睛是灰白色的，

手里握着一只缺了腿的胡桃夹子玩偶。“妈妈。”艾拉的声音发颤，眼泪差点掉下来。

“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女人的声音冰冷，“我是舞者的首领，

你如果想救你的父母，就必须打败我。”她说完，广场上的人们开始跳舞，他们的动作僵硬，

像是提线木偶，脚下的雪地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艾拉握紧匕首，冲向女人，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女人举起胡桃夹子玩偶，玩偶的眼睛突然射出红光，

艾拉的眼前一黑，陷入了幻境。她看到了十年前的圣诞夜，父母带着她在市集上，

那个穿着红色军装的男人又出现了，他走到父母面前，说了些什么，父母的脸色变得苍白，

然后跟着男人走了。她想追上去，却被祖母拉住了，祖母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别去，

他们会变成很好的舞者。”“这不是真的！”艾拉大喊，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

幻境消失了。女人正拿着匕首刺向她，她赶紧躲开，匕首划破了她的胳膊，流出鲜血。

“你的记忆很珍贵，我要把它吸走。”女人笑着，露出两排细小的牙齿。艾拉想起莉娜的话，

不能让胡桃夹子看到她的眼泪，也不能被记忆诱惑。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

将匕首刺向女人的心脏。女人惨叫一声，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莉娜一样，最后消失了。

广场上的人们停止了跳舞，他们的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一滩滩暗红色的液体，渗进雪地里。

艾拉知道，他们都解脱了。她走到圣诞树下，树的根部有个洞，

里面放着一颗胡桃大小的骸骨，那就是胡桃夹子的心脏。她拿起骸骨，用匕首将它劈碎。

“不——！”胡桃夹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它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木头的纹理里渗出灰白色的液体，最后变成了一只普通的胡桃夹子玩偶，掉在雪地里。

艾拉捡起玩偶，它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黑色纽扣，嘴角的丝线也断了，再也不会笑了。

她抬头看向天空，月光像融化的银蜡，洒在小镇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她走到祖母的阁楼，

打开胡桃木盒子，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字条，是父母的字迹：“艾拉，

我们知道你会来救我们，别为我们难过，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

都要勇敢，因为你是最棒的孩子。”艾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在字条上，晕开了墨迹。

她知道，诅咒已经解开了，父母也终于解脱了。从那以后，每年的圣诞夜，

艾拉都会把胡桃夹子玩偶放在窗边，她相信，父母的灵魂会回来看看她，

就像童话里说的那样，永远守护着她。只是她不知道，在小镇的墓园里，

第十三座墓碑后的石室里，一只缺了耳朵的石松鼠，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嘴角似乎咧开了一个笑容，露出细小的石刺。而在胡桃木盒子的底部，

有一颗新的、用墨水点成的、像眼珠般的黑点，正慢慢变大。

胡桃夹子的骸骨舞会·第二章：石松鼠的凝视雪还在下，像撕碎的棉花糖，

把墓园的青石板盖得严严实实。艾拉抱着那只褪了色的胡桃夹子玩偶站在第十三座墓碑前，

指尖能摸到玩偶腿根处粗糙的木茬——那是十年前父母失踪时，唯一留在雪地里的痕迹。

此刻玩偶的黑色纽扣眼睛正对着墓碑上的石松鼠，仿佛在无声对峙。

“它们不会真的回来了吧？”艾拉喃喃自语，

昨晚广场上舞者融化的暗红色液体还在她脑海里打转。她原以为劈碎骸骨就能终结一切，

可今晨路过面包店时，老板娘笑着递给她一块肉桂面包，

说“和你妈妈当年最喜欢的配方一样”，那笑容里的细纹、说话时微微偏头的习惯，

竟和幻境里的母亲一模一样。突然，墓碑上的石松鼠动了。不是风吹过的晃动，

是它缺了耳朵的头颅轻轻转向艾拉，原本灰蒙蒙的石眼窝里，竟渗出了一滴透明的树脂，

像眼泪般顺着脸颊滑到碑石上，在雪地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艾拉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想起莉娜消失前说的“别相信任何看到的东西”，可石松鼠的动作太真切了，

真切到让她忍不住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那滴树脂，地面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震动。

第十三座墓碑旁的老橡树根部，裂开了一道新的缝隙，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绿光，

还夹杂着胡桃壳被碾碎的清脆声响。“谁在里面？”艾拉握紧怀里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