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末三十二年，春。
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可目之所及，唯有龟裂的土地与枯死的野草。
纪晚晴觉得，自己这条命，大概也要同这片土地一起，干死在春天里了。
“咳……咳咳……”里屋传来父亲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米缸里最后一点米糠混着野菜根，前天就煮给了病倒的父亲。
她和娘亲，全靠喝水充饥。
可水，又如何能填饱早己饿得痉挛的肚子？
父亲是饿出来的病，身为大夫的女儿，她比谁都清楚。
这种病，针灸石锁无用，药石无灵，唯一的方子，就是一碗滚烫的米粥。
可“米”这个字，如今重若千金。
“晴儿……”母亲的声音从门帘后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尽的疲惫，“再……再去柴房看看吧，哪怕……哪怕还有一把草根也好。”
纪晚晴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能哭，哭了，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欸，娘，我这就去。”
她应了一声，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柴房里能吃的，早就被翻了不知多少遍了。
树皮被啃光了，草根被挖尽了，就连那几只能入药的土鳖虫，都进了父亲的药罐。
还能有什么？
可她还是要去，哪怕只是为了让娘亲心里存着一丝念想。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除了一些干柴，别的什么都没有。
绝望如冰冷的海水，一寸寸将她淹没。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将脸埋进膝盖。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爹爹病死，娘亲饿死，然后自己再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吗？
她不甘心！
就在纪晚晴被无边黑暗吞噬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丝异样。
在柴房最深处的墙角，那堆积着朽木的阴影里，竟然……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光晕？
那光芒很淡，如同萤火，却又比萤火更加稳定，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纪晚晴愣住了。
幻觉？
是饿出幻觉了吗？
她使劲眨了眨眼，那点光晕依然存在，甚至……她好像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那不是饭菜香，也不是花香，是一种她从未闻过，却莫名让人精神一振的奇异香气。
恐惧与好奇在心中疯狂交织。
这荒年乱世，怪事频发，谁知道墙角后面会是什么？
是妖是鬼，还是什么吃人的精怪？
可腹中雷鸣般的饥饿感，以及里屋父亲微弱的呻吟，瞬间压倒了一切。
纪晚晴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她拨开层层叠叠的干草，那光晕的源头终于显露出来一个只有脸盆大小的洞口，边缘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那股奇异的香味，正是从洞里传出来的。
她趴在洞口，试探着将头伸了进去。
洞里并不深，似乎只是一墙之隔。
她能感觉到另一边有风，竟然还带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和一种……嘈杂的轰鸣声？
纪晚晴心一横，手脚并用，奋力向前一拱！
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幕，下一秒，她整个人就从洞里滚了出去，摔在了一片坚硬而平整的“地面”上。
接着出现一道小门，她推开。
“嗡——”刺耳的轰鸣声瞬间贯穿耳膜，无数道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首刺双眼，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哪里？！
她强忍着不适，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只见无数高达数十丈、甚至百丈的“琉璃巨塔”拔地而起，首插云霄，塔身在“烈日”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地面上，一头头颜色各异、形态狰狞的“钢铁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奔腾而过，带起阵阵热风。
无数穿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他们手里拿着会发光的小牌子，嘴里说着她能听懂、但又有些怪异的官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但更浓郁的，是一股让她口水疯狂分泌的……食物的香味！
无数种霸道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空空如也的胃，疯狂揉搓。
纪晚晴彻底懵了。
她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傻了的木雕，脑中一片空白。
这里是……天界？
还是阎罗殿？
不，都不是。
天界不会如此嘈杂，阎罗殿不会如此……香气扑鼻。
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了不远处一排挂着发光牌匾的店铺。
正宗狼牙土豆、轰炸大鱿鱼、山东杂粮煎饼……她不认识那些字，但她看得到，一个男人正从一口滋滋作响的油锅里捞出一串金黄色的东西，撒上红色的粉末，递给一个女娃。
那一瞬间，纪晚晴的眼里没有了琉璃巨塔，没有了钢铁巨兽，只剩下那串金黄酥脆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东西。
“咕噜……”一声巨大的、不合时宜的声响，从她的腹部发出。
她饿，她快要饿死了。
纪晚晴站在原地发呆，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长裙，引来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似乎在猜测她是哪个剧组跑出来的演员。
“快看，那小姐姐是玩cosplay的吧？
衣服还挺复古的。”
“拍短视频的吧？
摄像机藏哪儿了？”
纪晚晴听不懂“cosplay”和“短视频”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找个角落躲起来。
可那霸道的食物香气，却如藤蔓般将她牢牢捆绑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色短衫、头发也染成粉色的姑娘骑着一辆两个轮子的“铁驴”，嗖地一下停在她面前。
纪晚晴吓了一跳，这姑娘莫不是什么桃花精怪？
连头发都是粉的！
那“桃花精”夏柚柚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奶茶喂养得圆润可爱的脸，她好奇地打量着纪晚晴，开口问道：“小姐姐，你没事吧？
需要帮忙吗？”
纪晚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自己饿，想吃东西?正在她手足无措之际，不远处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哎呀！
有人摔倒了！”
“快看，那个老太太！
脸色都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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